告密者言

        “吾不是告密者，吾乃王的仆人。”其自言自语。

      儿时，生活困苦，彼家一贫如洗。一间泥胚房，是遮风挡雨的小屋，即便用草帘子盖住也难挡暴风骤雨的侵袭，“洪水”常常泡起家里的三大件，锅、碗和一个瘸了腿的烂板凳，那只板凳是属于彼的专利，象征着宠儿的特权。其就是一摇一摇地坐在那只板凳上，喝着玉米糊糊长大的。

      食不果腹是常事儿，其父为了更好的养彼，做出了这辈子唯一一次，也是最重大的决定，送子去宫里当差，那是要断送命根子的，可有什么法子呢？穷人的命运无法选择。

      “进宫当差是祖上荣光，能做王的仆人那是三生有幸。”彼常对人说。

      “有一次，外国蛮夷觐见王上，非常无礼，‘汝国之制度不合人性，损害人的身体，把健康人变为残疾，这不人道。’王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幸亏咱家反应及时，反驳洋鬼子道，‘此乃陛下恩赐，吾心甘情愿，王的仆人岂是随便当的？尔等蛮夷身份低贱，尚不足以享受荣光，莫以妒忌之心揣测王上心思，这分明是诋毁吾国之律法，干涉吾国之内政！’此语一出，王对咱家大加赞赏，加封大内副总管。王对咱家真是恩宠有加啊！”此典故彼总是对人提起，每次都带着一种难言的喜悦，好像王的“恩慈”再次降临一般。

      王的功业是伟大的，二十年前王的荣光普照大地，王亲自率军打跑了入侵者，统一了内政，建立了如今这伟大的帝国。王的思想也是伟大的，为了国家的稳定，王不断展开斗争，号召大家相互揭发、相互检举，目的是对付那些不听从王的思想的宵小之辈。

      做为王的仆人其挺身而出，发表了义正辞严的讲说，“王的伟大毋庸置疑，王的思想绝对正确。王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百姓的残忍！吾辈要坚决贯彻王的思想，在王的领导下，展开广泛的斗争。凡是反对王的，就是与百姓为敌，必葬身于民众的汪洋大海之中！........”

      做为王的仆人，彼揭发了自己的父亲，“这老家伙，贪图富贵荣华，妄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吾虽贵为大内副总管，但亦不能以权谋私。老头子在家盖瓦房，种私田，卖私货，这是明目张胆的反对国政，反对国政就是反对王，反对王就是叛乱分子。咱家建议严肃处理，以正试听，以儆效尤。”

      凭着王的恩典，其又荣升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内总管。彼自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是老头子却在批斗会上吓坏了，一病不起，就此一命呜呼。其拒绝治丧，不办灵堂，也没有背着人掉一滴眼泪，因为彼是王的仆人，对自己父亲的行为感到耻辱。

      好日子没过多久，王便去世了，彼也被罢免了官职。其人哭得死去活来，有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不是为了自己的大内总管，而是彼想到，从此以后没有王的宠幸怎么活？奴才的日子难过了，其人在心里说。

      在没有王的日子里，彼收养了一个孤儿，很是疼爱。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一养便是二十年，含辛茹苦的养大了孩子。

       直至一日，孩子在其六十岁寿诞上大宴宾客，举起酒杯敬曰，“父亲大人，敬您一杯酒，感谢多年养育之恩。”彼既感动又得意，杯酒下肚，醉意袭来，随口吟诵曰：

          王乃大圣兮，万民幸甚。

          国有先王兮，齐天之福。

          念王之恩德兮，无以忘怀。

          今谨记华诞兮，感恩荣光。

        孩子听了便接口，

          儿时困苦兮，贫病交加。

          洪水常来兮，无处可避。

        彼微有怒意，训斥道，

          休胡言乱语兮，王乃圣人。

          汝幸福美满兮，全仗圣恩。

        孩子也不甘示弱，随即又曰：

          圣人惑惑兮，残尔肢体。

          圣人戾戾兮，专好斗争。

          圣人伟大兮，气煞祖父。

          圣人崇高兮，乱吾国体。

        不听则已，听则恼羞成怒，彼大吼一声，“放肆小儿，狗胆包天，侮蔑圣王，吾必揭发之！”言毕，忿忿往县衙而去，敲响堂鼓。太爷问曰，“汝之养子，乃至亲之人，为何检举之？”其人挺直身，面带正色，晓以大义，

          “吾乃王的仆人，吾不为告密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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