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词集 | 刘辰翁《唐多令》

明月满沧洲。长江一意流。

更何人、横笛危楼。

天地不管兴废事,三十万、八千秋。


落叶女墙头。铜驼无恙不。

看青山、白骨堆愁。

除却月宫花树下,尘坱莽、欲何游。

这两天读词,很明显地感受到历史时间的向前推进。看到越来越频繁的战场的描写,越来越多对故国的怀念,和流离失所中人的痛苦。

我记得蒋勋说要了解历史,其实不用尽看史书。那个年代的人的生活,整个社会的真实的状态,全都装在一个一个活生生的字里呢。

所以这一首写于1276年的词,也仿佛是那个年月的截图,经年历载,那些场景都还活着。那一年,元军攻占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第二批南宋皇室众人被掳去北方。严格意义上讲,南宋王朝倒了。

朝廷倒了。再尊贵的也做了阶下囚。皇室诸人用来抵充赔款,老百姓更命如草芥。“三十万、八千秋”据查是“佛家语,指灾难深重、历劫长久”,用来形容这一场浩劫。

明月照耀大地,长江一语不发地向前奔流。人世间的残酷和悲苦,天地却毫不关心。它不管你的朝代兴废,不管无辜的人经历多少深重的灾难,也不管你们谁杀了谁,谁称王,谁又陪葬。

更重要的是,上天看着这些野蛮的入侵者,却无动于衷。我想他在写“长江一意流”,“天地不管兴废事”的时候,心中定是怀着巨大的绝望的。

“更何人、横笛危楼”。就是他自己吧?一介书生,能用什么样的方式一遣胸中哀痛呢?

他怀念自己的故国。他想到了墙头的落叶,想到了皇宫门口的铜驼,它们都还好吗?彼时,许多人已随皇家脚步向南逃亡,远离故乡。

可是这一路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天地间充满了血腥和污秽尘埃,抬起脚,又能往哪里去?

“女墙”,也叫“女儿墙”,是指在正常的墙体上方再筑一道厚度较窄的墙,似乎可作防守之用。不知古代是否用来防止女子被偷窥?或者仅为保护女子矜持之意。我不知道这里是否可代指宫墙,以便和后面的“铜驼”相呼;又或许他想说,自己的朝廷正如娴静女子般好端端地在这围墙里待着,却被千里之外的蛮人抢进了大门。

“落叶女墙头。铜驼无恙不。”既要逃命,又深切挂念着失陷于敌人铁蹄下的故乡的一切。皇宫门口的铜骆驼,此时变成了整个南宋王朝的化身。也许那时的他们还有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还能再回去,盼铜驼无恙。

可是历史的长河奔流不息,又何曾听过谁的请愿。

顿时就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猛然想起今天下班路上不甘心被别车插队,在自己已经被一大半挤出车道的情况下,一脚刹车一脚油门地死死紧逼抢回自己的车道,后视镜也撞了一下。事后回想,虽然痛恨对方插队野蛮,但我自己当时的反应,说野蛮也绝不为过。

是不是很可笑。抢在了他的前面,又如何?错过一个绿灯,赶上一个绿灯,又如何?

却总是很迷糊,也从来想不通。这太平盛世已值得感恩,真是蠢到了极点,才会为这种小事冲动起火。

想隔空对那个人说声抱歉。也许他/她和我一样也是个暴躁的脾气。希望他/她和我一样,也努力地尝试改变。

三百一十九年的大宋没了。一百年的人生,也很快灰飞烟灭。

像王菲唱的那样,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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