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9 周一 晴
今天又荒废了,麻木空心就过了一天。虽然如此,我还是想坚持我的日记,不想轻易断更。
所以,我想今天用朗诵来填补我的空心,接续昨日普里莫《从天空传来的信息》中关于天空的非常精彩绝伦的描写部分继续朗读摘抄:
然而,繁星密布的天空就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就算它因烟尘而黯淡,因重重屋顶而狭窄,甚至被电视天线所遮挡,即便是我们住在城市里的人无法经常见到它,它仍然是存在的。说到这儿,顺便一提,有个念头一直困扰着我:这些提供给电视节目的讯号与无线电波不同,并非是从高处向下传送的,它们与我们的地面空间相距很远,也不为我们所私有。可见的光源与它有类似之处,比如城市夜间的灯光,但是它所包含的信息太稀薄了,而电视讯号所囊括的内容则非常丰富,它能够穿透电离层进入宇宙空间。地球在这样的波长下,是“明亮的”,喧嚣的,装备齐全敏锐的外星探测者要是对我们人类感兴趣的话,能够借此更加了解我们的政府危机,我们的清洁剂、开胃酒和婴儿尿布。透过这一切,他或许能够获得一幅我们生活的新奇图景。
让我们回到朗朗星空上来。当我们远离扰人的灯光,在某座天文台遥望沉净的夜空时,它依旧鲜有变化,它的魅力是永不变迁的。“大熊座的美丽星星”蕴藏着莱奥帕尔迪的平静,仙后座的“W”字,天鹅座的交叉,硕大的猎户座三角的侧边分别是北冕的皇冠和萨福所钟爱的昴星,亘古不变。从孩提时代我们便认得它们,而它们也将伴随我们的一生。这便是承载着“不动星辰”的天空,永不变迁,永不腐坏,是我们尘世的对手,是高尚完璧的永恒之世,怀拥、庇荫了低贱变幻的须臾之世。
不,我们不能够再以这种天真、老式的眼光来观察这些星辰了。对于今时今日的人们来说,天空已不再是一成不变的了。我们已经能够使用射电望远镜来探索它,并且可以借助轨道仪器来探测大气截获的辐射。现今,我们已经知道,我们肉眼或是借助仪器所能看到的星辰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而天空正在被无数崭新的、出人意料的物体飞速占据。
一百年前的宇宙纯粹属于“视觉”,并无神秘之处,且它一度被认为将会发展的越来越缓慢。它显得友善而温驯:每颗恒星都像是我们的太阳那样,或大些或小些,或暖些或凉些,但它们却并不互为异类。有些恒星或许有些焦躁不安,抑或会有新的恒星出现,但这一切都让人趋于相信,宇宙的构造处处都是相同的。分光镜带来了令人欣慰的消息:没有什么可怕的,恒星的内部是由氢、氦、镁、钠和铁所构成的,就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化学家手边的原材料。
也有可能,每一颗像太阳这样的恒星都有一众行星随从。一些天文学家【首先就是卡米伊·弗拉马利翁,热情不倦的天文知识科普人】断言,它的周围一定有别的行星环绕,否则它就没有存在的理由。确实,每一颗行星,包括我们太阳系中的那些,一定蕴藏着生命,或曾经有生命的痕迹,或在将来注定会诞生生命:观测者的镜头已经捕捉到了月亮上的水蒸气和转瞬即逝的光线,而在火星上纵横的运河太过规律、太过几何化了,不像是天工的作物。这个只有我们这些不完美者所居住的宇宙,本可能只是一台硕大而无用的仪器。
而如今,悬挂在我们头顶上的天空不再温驯。它变得更错综复杂、更不可捉摸、更寂静而又更陌生。它的神秘在递增,而非缩减。每次探索,每次解开旧的问题的同时,又产生了无数新的问题。哥白尼和伽利略推翻了地心说:这不过是一个位置的转变,却使许多人感觉被遗弃、被侮辱了。而今我们意识到,宇宙巧匠的想象力与我们的不同,是不存在界限的,正因为它没有界限,我们的震惊也不再有界限。我们根本不是寰宇的中心,而只是宇宙的异客罢了。宇宙之于我们是陌生的,我们之于宇宙也同样陌生。
一代代的诗人和喜爱星辰的人们都以相似的方式遥望星空,就如同望着亲密者的脸庞。它们是友善的象征,给人慰藉,是命运的代言,无时无刻不出现在通俗与高雅的诗歌里。但丁就以“星星”这个词结束了他诗歌的每一个篇章,地狱篇,炼狱篇,天堂篇都是如此。而如今的星星,不论是可见的,还是不可见的,已经在性质上有所改变。它们是一个个核反应堆。它们向我们传达的并非静谧,也非诗意,而是沉重的、令人不安的讯息,只有一部分该领域的先驱才能解读,充满争议而又陌生。
星辰怪兽的出生率以无法计量的速度增长着,我们的日常语言于此失去了效用,无法去描述它。有些星星很“小”,密度却大得惊人,一秒内可自转数十次,倏地进入宇宙空间,成为一段永生永世没有终点也没有意义的无线电干扰。另一些星星放射出比我们整个星系都更强烈的能量,向我们显现出的却仍旧是它们最原初的模样。还有一些星星不比一杯茶更温热。说到总被人提起的黑洞,与其说是观察,倒不如说是推测——它或许是吞噬星星的坟墓,它的重力场据称大到可以吞噬一切,连辐射都无法从中散逸。
能够从这含糊的纠葛之中提炼出和谐,有能力将它与我们的传统文明以及我们弱小的五感在这陆生生活中所形成的经验相兼容、互通与类比的科学诗人还没有出生,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生。从天空而来的讯息是对我们理性的一种挑战。
这是一场我们必须接受的挑战。作为有能力思考的微尘,这将是我们的荣光。或许天空不再是我们文学遗产的一部分,但它将是,实际上也已然是我们思维极为重要的滋养源泉。我们的头脑在宇宙中是否仍旧是独一无二的,现在我们依然不清楚,也许之后亦不会知道,但是我们已经知道,它比一颗恒星或是一颗行星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描述。让我们不要拒绝这种滋养,也不要屈服于未知的恐惧。或许将会有星星的学徒为我们解答那些我们从未听说过,或是被先知和哲学家叙述得很糟糕的问题: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又要去哪里。
人类的未来是未知的,哪怕在最发达的城市里,生活的品质都在衰退。但我相信,对于无限大与无限小的探索能够在这个世纪、这个千年结束之时完成。掌握了这个物理世界之中如此微小的一部分知识,或许让这个时代不再被视作对纯粹的原始荒蛮的再度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