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到,说走却走不了,泼泼洒洒地和无理取闹的风纠缠了一整天。傍晚时,雨终于累了,逃了,留下风还在和树啊草啊喋喋不休地私语,嬉闹着。
伫立在北窗边已有一会儿了。外面,是近日在心中割舍不了的那片小菜园,只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前一天还吐出水柱,给菜地浇水抗旱的塑料管蛇般的盘坐在瓦砾上,一动不动的,辛苦了几天,看样子这几日它可以休息了。
湿润的泥土上,菜苗还很瘦弱,没有满地,但在这场雨后显得精神起来。茄苗的叶子已经有成人巴掌大小,被嫩绿的杆子举起,像一把把舞动的小扇子;和茄子做邻居的是从老家带过来的辣椒苗,纤细的身姿上,满枝茂密的叶子,翠翠的,湿漉漉的闪着光泽,几朵才开的白花点缀其中,给人一种美好,一份希冀,一眸清凉的感觉。最最北面,是被当作宝物藏在塑料薄膜中一个礼拜才露出的豆角秧,现在也有一拃长了,还没见牵藤的迹象。倒是靠近枯树边,蔫了几天了的三棵扁豆苗,细细的蔓不知道是被风牵引,还是吃饱喝足了有了精神,死死地抱住为它搭的独木架,缠绕在木料上,也许用不了多久,呆板的枯树又会鲜活斑斓起来。
我想,我也可以歇几天了。
去年栽的几棵丝瓜似乎没操什么心,也没怎么去打理、伺候它们。瓜苗栽下后只是浇了几次水粪,给它们搭了个架子,安了个窝,然后就见它们慢慢爬满了木架,漂亮的小黄花自下而上渐次开放,翠绿色的丝瓜吹气般日益涨大,丰盈了家里的餐桌。有时孩子们上班不回来吃饭,我们就不用去菜场。摘两三根回来,褪除外衣的丝瓜,白白嫩嫩的,剥了皮的香蕉般柔软,我甚至不忍心用刀去切它们。烧热的锅里淋上菜籽油,爆炒,再加入几只搅拌均匀的鸡蛋,小心翻炒几下,一盘佳肴就上桌了,黄绿交织,相互纠缠,看着就有用手去拣得欲望,什么味精鸡精,老姜香葱,加什么都是浪费,多余,都是画蛇添足。
可是今年,老天的脾气似乎变了,四月中菜苗栽下后就没下过雨,不温不火的,温水煮青蛙般,硬是将菜地里一点水份都煮蒸发了。每到下午,那些菜秧垂头丧气得样子令人心痛,老是担心它们会消失掉。窗前看到不再是风景,而是一种揪心。
浇水呗。
挑水的水桶没有,有空涂料桶,在水斗上用脸盆接满再注入桶里,用盛菜的盆子舀,泼。妻子在室内大叫,不能泼,会打断菜秧子的,得顺着根边慢慢洇,对,多洇一会,浇透。我的脸通地烧了起来,从乡村出来的人,连水也不会浇了。
记得小时候和母亲一道去菜园地抗旱,母亲挑了一担水却不急着浇地,她放下水桶,将地沟两头用土各堆一个小坝,才提起桶靠着坝慢慢将水倒下,一桶水顺着地沟,吐着沫,泛着泡,“扑哧扑哧”向前流,流出几米就没了踪影,然后再倒,如此反复,三分菜地要挑半个下午,几十担水,幸亏水沟不远,就是这样下来,浇一次水人也累得够呛,衣服贴在身上,湿透了的不知是水是汗。
……我好像没忘记啊。一趟一桶,一桶一趟,穿过逼窄的巷子,桶在手上换来换去,水在桶里相互拥挤,蹦蹦跳跳,蹿到裤子上,鞋子上潮潮的。那天在工地上看见有捆多余的塑料管,便带回家安在院里的水龙头上。每天黄昏,都给这些菜苗洗个淋浴。
现在来了一场夏雨,洗涤了空间的泥垢,也给万物注入了生机,雨,还会下,下一场不知道在何时,老天不是水龙头,但我会经常去菜地看看,施肥除草,该浇水时依旧不能停歇。
我知道收获未必和付出成正比,但不付出肯定就没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