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雷声轰鸣不止,西边天空被雷光印的一大片惨白,雨声渐渐大了起来。
黑漆漆的大山深处,几棵参天古树屹立不倒,雨水渗透了树叶,打湿了满是泥沼的古道。
树下,一个卷缩着身子的黑影,默默的低着头,不断搓着手,嘴里呵着暖气。
他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水痕,苦涩摇头道:“这怪天气,都下了一夜了。”
怀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衣襟蓬散,一个毛茸茸的耳朵挣脱了束缚,抖了抖。
远处,一声惊雷炸响,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扑翅而飞,黑暗中,不知潜伏着什么古怪的东西。
古道两旁,沙沙作响,却没有脚步声,只有微弱的诡异摩擦声渐渐清晰。
两个奇形怪状的妖物列阵在前,身后是两队穿着红色服饰的骷髅精怪,眼窝里冒着腾腾绿火,它们浮在半空中,肩膀却抬着个虚幻的轿子把手,默默前行。
黑气翻滚的巨大轿子好似一个庞然大物,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何方大妖,却一丝妖气都未曾渗漏。
帘子微动,一只柔弱小手轻轻拨开,车队立即停止,领头的两个奇怪妖物立即大惊失色,急忙左右张望检查起来。
轿中的神秘妖物好似提醒道:“这里地盘错杂,还是要小心一些,在谨慎一些,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放过,若是出了丝毫差错,本王便要剥了你们身上的那层皮,拿来做针线活了。”
几个妖物吓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轿中人物冷哼一声,尖声道:“还傻站着做什么!继续前行,黎明之前,务必赶到金蟾殿,要是赶不上吉时,哼哼。”
下一刻,地动山摇,好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狂奔而来。
黑色轿子好像受到了感应,风雨摇摆中,却纹丝不动,黑气缓缓愈加稠密的如同实质。
一股巨大妖风肆虐而起,四周树木皆都拔根而起,好似形成了一大片天然真空地界。
两旁骷髅精怪摇摇晃晃,眼中鬼火熄灭大半。
一声冷哼,随即抵消了大半恐怖压力,黑色轿子花帘大开,一个曼妙身影显化而出,直面风暴。
天地外,一个巨大身影一拳带着万钧之力,一压而下!
半空中,那曼妙身影娇斥一声,身前黑气暴涨,覆盖周身五丈以内,好似要硬接这一拳。
巨大拳头转瞬即至,伴随着一声狂躁大笑,一砸而下!
轰鸣声响彻天际,连四周雨水都停顿了数刻,雾气弥漫。
张青山早早的逃开百丈之外,以免自己被卷入这可怕的风暴内。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身上一股淡淡的红光消散,砸了砸嘴道:“真彪悍,厉害,厉害。”
迷雾散去,百里内,原本的密林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满是碎石的凹陷盆地,灰尘弥漫。
半空中,一个双手抱胸彪形大汉,昂首而立,好似一个纯粹武夫,蛮横至极。
另一边,一个身材曼妙,头戴凤冠的黑衣女子,眼神含煞,咬牙切齿。
黑衣女子小手青筋毕现,手中拿着个已经满是破碎痕迹的玉钗,胸口跌宕起伏,峰峦重叠。
大汉好似满不在乎,吐了口浓痰,狂言道:“老女人,还打不打?”
听到了这声称呼,黑衣女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瞬间收起表情,小手轻捂酥胸,眯眼道:“吓死奴家了呢。”
大汉好似恶心到了,浑身激灵一下,退后了一步,嘀咕了几句。
黑衣女子扶了扶歪了的凤冠,歪头道:“你也收到了请帖?”
大汉打了个哈哈,拍了屁屁股后的风尘,满不在乎道:“你这老娘们都有,老子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若不是去找能送的出手的东西,数日前,凭老子的土遁,早就到了,半路能遇到你,也是晦气。”
黑衣女子不留声色的捏碎了手中的玉钗,笑道:“那你为何,要打碎我的座驾?”
大汉斜视她,冷声道:“一群见不得光的鬼物,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生灵,老子的这一生光明磊落,虽然出生不好,便也见不得这等下作手段,若不是之前有了一条禁令,你现在也不可能这般完好的站在这里,与我废话。”
他握了握拳头,浑身骨骼爆响,战意盎然。
黑衣女子瞳孔收缩,妩媚一笑道:“既然如此,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这件事,便不追究了。”
二人说话间,又有一个不速之客破风而来。
一条巨大黑蛇肆意横行,撞坏无数古木,御风而来,蛇龙眼看见半空中的二人,瞳孔内寒光一现。
它浑身光华内敛,化为一个光头男子,身上磷光闪闪,杂乱无章。
大汉见他过来,眼中厌恶之色更盛,便重新化为百丈真身,撞向林中远去。
光头男子朝着那会黑衣女子抱拳道:“鬼罗刹道友,别来无恙。”
黑衣少女收起媚态,颔首道:“黑蛇尊者,也是贺喜而去?”
光头男子一双阴冷的三角眼翻了翻,脸上似笑非笑,“呵呵”道:“素闻金蟾道友明日新婚大喜,虽说我们之前有些小误会,既然如今已有了同盟之约,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黑衣女子若有所思,点头道:“确实如此,魔尊大人如今颇有些器重金蟾道友,怕不是这般大事,也会降临本体来这片空间,如此说来,你能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两人好似在交谈着什么,几句后,光头男子便使了个手段,隔绝开了这处空间,一股淡淡的白气掩盖了他们的身影。
张青山有些疑惑,这两个妖物虽说已化人形,可身上那股冲天妖气,自然是藏不住的。
可惜,身上的至宝锁妖铃丢失了,不然,有此宝压身,自然是什么都不必怕的。
如今,暂且只听到了,金蟾,新婚,魔尊,这几个有用的信息,若是强行听下去,不免打草惊蛇。
张青山从怀中摸出了一面正反两面,都刻着阴阳双鱼图的古朴镜子。
他咬破食指,挤出鲜血,以血画符,口中念道:“天地万物,道法长存,急急如律令!”
本来模糊的铜镜突然大放光彩,镜面好似水波荡漾,缓缓显出两个模糊身影,声音也一丝丝渗透出来。
光头男子摸了摸头,疑惑道:“那女子确定是人界而来?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黑衣女子揉了揉眉间,没好气道:“这有什么,金蟾道友的本命神通你比谁都清楚,这数百年,你眼搀它的大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到熟悉,这片天地,有谁比你,更了解他?”
光头男子点了点头,思索道:“确实如此,可惜,只恨没有早一些吞了它,如今它羽翼渐满,更找了个大靠山,在想动它,已是不可能了,所以,本尊此次前来,只想着在魔尊面前,表示一些诚意,好让他稍稍对我少一些敌意。”
黑衣女子撇了他一眼,捂嘴娇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本宫可听说了,那时,那人界的女子,是你们两位同时遇到的,为何你却没有那眼光?要说到实力,你可比他强上几分的,竟让他逃了?”
光头男子似乎有些懊悔,一脸挫败,摇头道:“莫要取笑我了,我自化形以来,便是没什么脑子的,说到斗智斗勇,即便多几个我,也是枉然,可惜,时不待我,只盼着大战将起后,多使几分气力,然后博个好前程,以后,新账旧账,在一起算。”
黑衣女子伸出小舌头,润了润干涩的嘴唇,笑意盈盈道:“既然如此,那便一同走吧,我那轿子被拆了,也少了个坐骑,就让你,携本宫一程,如何?”
光头男子单手请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罗刹道友,请。”
随后,光头男子重新化为一条巨大黑蛇,它腹下生黑云,冲上云霄。
黑衣女子俏生生的站在它的额头之上,娇媚的脸上重新蒙上了黑纱。
黑蛇摇摆间,却不知蛇尾之上,一个小巧的古朴符咒,神不知鬼不觉的附在其上。
白气散去,不远处,张青山站起身来,缓缓抽出身后的木剑,轻抚剑身,默然无语。
他眼神坚定,最终手捏剑诀,化为一道青光,破空而去。
千里外,金色的大殿内,被绣有喜字的大红头巾遮面的少女,双肩微微颤动,好受收到了什么感应。
直到,一双大手紧紧按住她双肩,那人凑近轻声道:“娘子,嫁给本王,你也这般激动么?”
大红头巾内,棉夕双眼紧闭,两行清泪染花了精细的妆容。
她心里明白,到了明日,恐怕,连流泪,也成了奢侈了。
人界,蜀山镇魔井外,一头白发苍苍的老道士,默默的盘膝而坐,胸口中漂浮着一个小巧的黑色铃铛,正在疯狂摇摆不定。
他颤抖着手,苍老的脸上,再也没了往日里的开朗,两条细长白眉懒散的颓然挂在衣襟上,双眼疲惫不堪。
“青山呐,为师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只能将这千年道行送入锁妖铃内,助你化险为夷。”
一个显化出万丈法相的老真人头颅愈发的无力,最终颓然低落,再也抬不起头。
临终前,老真人好似看到了,那年大雪纷飞之夜,一个冻的小脸通红的孩子,一点一点的,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爬到了自己的洞府前。
锁妖铃周身散发着强烈到极致的波动,最终化为一道绚丽彩虹,撕破了封印牢笼,朝着镇魔井,一撞而下!
蜀山天外,一场大雪将至,雪花片片落下,白的不染一丝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