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戬；

接网传删减结局，即沉香被炼为灯芯后被杨戬救回，婉罗自尽；

在这之后发生的故事。

—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

他又回到这里了。

漫天的灯火之下，风声卷过杨戬耳边鬓发。

夜色深沉，星子满天，像是无数双含笑水润的凝视他的眼睛。在华山之巅，二郎神君静静看着星火流转，衣摆之上的蓝色花纹如水潮一般在风中涌动。

他知道母亲正在每一寸风之中经过他，可他不能追上去，只能静静地看着而已。

在一阵静谧之中，婉罗走过他的身边。巫山神女身着红绫披风，鬓角的发丝随风而起，轻轻拂过杨戬的脸，如同一阵雾气般穿了过去。

她轻轻侧过头，从帽檐之下最后看了一眼杨戬。这目光一瞬而逝，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愧意。

杨戬动了动唇，什么也说不出。

他无法对她释怀，只能回以同样带着惭愧的目光。

于是神女收回了目光，在华山之巅也随漫天星火散去。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来自远方的一片落叶随风而来，落在他的肩头，神仙便轻轻拂去，手指尖闪过温柔的金色华光。

天地之间，风云突变。

一瞬间，玄鸟的尾羽拂过遥远天空，宝莲灯瓣瓣展开，混元神气在天地之间翻滚涌动。杨戬被巨大的气浪冲得往后退了几步，他不自觉抬起手臂遮住眼睛，等到气浪消弭，再抬眼看去，便见自己的法相屹立在天地之间。

金色法天象地慈悲肃穆，手执三尖两刃刀，威严不可侵犯，额头天眼怒睁，似乎昭示着神君窥破世间一切因果的伟力。

——下一瞬，宝莲灯与玄鸟一同爆发，几乎一瞬便能将世间一切化为齑粉的巨大光浪径直撞到清源妙道真君法身之上。

金身瞬间崩碎，又飞快修补，随之而来是玄鸟高声的啼鸣，贯穿天地。杨戬便在这毁天灭地的声响之中看见了自己。

——那个杨戬长发散乱，手执三尖两刃刀，脊骨似铁，背对苍生而立。

宝莲灯熊熊燃烧着，再次引动天地灵力，与玄鸟一同向二郎神扑去。

光浪席卷人间，世间一切彷佛突然之间被笼进罩中，没了任何声音。唯独玄鸟与法相相撞时巨大的金色火浪爆发之后又飞快向中心收缩而去，最终化作一朵金莲，缓缓映在杨戬的眼睛里。

杨戬再一次看到了满天星子，也看见了自己勉力支撑法相之下飞速崩裂的元神。他看见了自己的脸，看见自己再次举起三尖两刃刀，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身滚滚流下又飞快消失，生生破开层层混元神气凝结而成的金莲，最终，三尖两刃刀击上了宝莲灯。

……沉香。

二郎神君无声地叫了一声，眼睛紧紧地看着三尖两刃刀刀尖之下那剧烈燃烧着宝莲灯。

沉香。

与天地同寿的法器，静默片刻之后，终于在这一瞬间显出寸寸裂纹。混元金莲飞快消逝，杨戬身上银甲也几乎化做幻影。

沉香。

宝莲灯的碎片散落如同流星，杨戬看到自己的眼睛，里面像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烧。三尖两刃刀在他的手中终于彻底消失，宝莲灯灯盏也片片碎裂陨落，最终显出灯中的少年。

于是他看见自己的神情猛然一松。

天幕深蓝，星光静默，万物无声。

——我找到你了，沉香。

在二郎神君的元神彻底消失，法相寸寸如风散去之时，他终于将沉香带了回来。

而后一切归于寂静。

他落下云端。

—

杨戬抱着沉香在瀛洲仙岛的荒凉沙漠之中走了一天一夜，才终于看见从远方天空之中直冲而来的飞舟，和比飞舟更快从天而降的哮天。

他知道老姚老康被自己拖累的不得不在天界东躲西藏，如今能只花一天便赶来瀛洲，已然是尽力了。

他本想闪身躲开哮天的飞扑，怎料脚下虚浮，竟来不及稳住身子，径直倒在了一旁。

哮天的喜悦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她很快就发现了杨戬的不对劲。二郎，二郎，哮天跳到他身上，用手拍他的脸。不可思议地再三确认之后，小女孩豆大的眼泪登时噼里啪啦落在杨戬脸上。

二郎，你怎么成这样了二郎？

杨戬摸了摸她的头，她赶忙变回细犬，通身神力不要钱一样涌向杨戬。杨戬却摇了摇头。

“哮天，让你担心这么久，对不起……”他低声说，“但我现在……不能受你的神力。”

老姚老康跳下飞舟朝他奔来。杨戬朝他们笑了笑，说，快来扶我一把。我没力气了。

来不及寒暄，他们二人一个拖着沉香，一个拖着杨戬返回方舟。

杨戬刚上船，就看见那葫芦客正躲在一方船柱后面偷偷摸摸地看他。杨戬看了他一眼便倦倦地收回了眼神，葫芦客见他看过来，赶忙挪开眼神装作看风景。

杨戬收回目光，被老康搀扶着挪进了船舱。老康，他甫一站定，便叫住转身要给他拿药物疗伤的好友，拜托道：麻烦你……把沉香带到我这里来。我现在不能离开他。

沉香？

老康愣了一下。

那个小孩就是你说的沉香？

杨戬说是。他就是我外甥沉香。

老康瞪大眼睛看他。

“他没有死。”杨戬看出他的想法，解释道，“我的神力此刻大半都在他体内，以助他维持神魂。神力主源在我，因此我不能离开他片刻，否则便是……前功尽弃。”

杨戬抿了抿嘴唇，看着他，有些央求。

“……老康。”

“……唉！”

一声又长又重的叹气，沉香便被再次送到了杨戬身边。

一天后，他们二人听杨戬讲述来龙去脉，这才知道沉香如今情状，竟是因为在华山一战后被巫山圣女哄去做了宝莲灯灯芯。

莲花峰裂，玄鸟出世，固然惊天动地，却不如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人绞紧心弦。杨戬说来时却语气平静，似乎这只不过是寻常故事。

当时刚在华山之巅破开太极图的他虚弱至极，只能看着沉香被婉罗带走。考虑到情况危急，婉罗下一步必然是让失去了母亲的沉香彻底点亮宝莲灯，分秒必争之下，杨戬来不及修养片刻。便一人拖着残躯启程去了瀛洲——等他赶到之时，玄鸟已盘旋在瀛洲之上，高声啼鸣。

婉罗发觉了杨戬的到来，也召出自身法天象地阻止杨戬。二人都心知肚明，华山之战后杨戬已是强弩之末，巫山神女丝毫不惧，玉腕翻转之间，每一击都泛出阵阵华光，直击杨戬要害。杨戬沉默不语地在瀛洲沙海之上四处腾挪躲避，脚底九转玄功金华大盛，一步步由远及近逼近婉罗。巫山神女眉头紧缩，指尖指向杨戬的胸膛，正待落下最后一击彻底将他彻底了结——

杨戬说，对不住了。

下一刻，杨戬从怀中掏出一物向她丢来。天地瞬间化作黑白墨卷，婉罗来不及反抗便被网入了水墨之间。

——那是杨戬从华山带来的太极图残件。

紫光绸线被太极图一瞬吞没，杨戬从云端坠地。巫山神女正在太极图之中竭力反抗，太极图本就残缺，杨戬法力支持不住，吐出一口血。这并没有耽误他分毫，杨戬并不回头看，起身便朝着宝莲灯所在之地奔去。

瀛洲仙坊高若万丈，天梯一般登爬不尽，杨戬竭尽全力向上攀爬，九转玄功施展到了极致，耳边嗡嗡作响，唯有一股强大的意志支撑他，告诉他，沉香就在上面……他要把他带回去。

沉香怀中抱着宝莲灯，隔着涌动的金云灿火看着他。

沉香身后，婉罗布下的最后一层天罗地网腾空而起，向杨戬扑来。

杨戬却将它们视若无物，只向沉香伸出手。

“沉……”

“沉香——！！！”

女子声音凄厉，竟生生贯穿太极图幻境，响彻在天地之间。

她说：“点燃宝莲灯！”

太极图猛的收紧，杨戬看见沉香的表情。少年人不可思议地猛的看向天空之中巨大的太极幻境，瞳孔紧缩，整个人都在发抖。

在婉罗声音消失的那一刻，原本铺天盖地袭向杨戬的紫华绫罗，也在这瞬间，化为飞灰。

太极图完成了使命，缓缓缩小，从天空之中垂落在地。干枯的黑白画卷之上，唯留一道劈山斧所开巨大裂痕。

须臾之间，天地无声。

——沉香愣住了。

他看向杨戬，只看到他的舅舅向他伸出手，神色急切，仿佛想对他说什么。

可他什么也听不见。

一瞬之间，仿佛千年。

他问，舅舅……你杀了婉姥姥吗？

—

“我没有，”杨戬说，“彼时太极图只剩残片，我的法力几乎全用于寻找沉香，太极图只不过是想困住她。我只是没想到她为了让沉香心甘情愿成为灯芯，竟然愿意做到如此地步。”

沉香问完那句话后，杨戬来不及解释，宝莲灯便将沉香笼罩，彻底燃烧了起来。灯盏火浪爆发而出，将杨戬从高处生生锤落。

杨戬说到此处，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中把玩口琴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屋内三人陷入沉默之中。

老姚突然叹了一口气，突兀叫了一声：“二爷。”

他向来意简言赅，叫完这一声后，杨戬抬眸向他看来。

老姚轻轻一指沉香。

“往事既定，那，他与你之间已有不虞之隙。”

杨戬微微发愣，似乎没想到老姚会突然提这个。

老姚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瞳孔缩了缩。

老姚说：“即使如此……二爷也要，舍命救他吗？”

杨戬顺着老姚的手指看向沉香。

——而后他弯了弯眼眸，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世间冰雪尽在此刻消融。

“自然要救。”

“他怎么想我都没事。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好，每次都赶不及，每次都差一点……他恨我才是应该的。但是这不妨碍我想他好。”

“毕竟，我是他舅舅啊。”

含苞的金色混元金莲之中，沉香仍旧倔强的皱着眉，眼泪却滑落下来。

少年低着头，用手臂掩住眼睛，声音哽咽。

……我就是为了救母亲而来的。我这十二年，什么折辱都受过，从来没有丧过气。

就为有朝一日，我能够劈开山救出她。

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舅舅。

杨戬再次向少年伸出手，却又一次看见了那熠熠生辉的混元神气金莲绽放在天地之间，硬生生隔开了他与沉香。沉香。杨戬看着少年的身影慢慢再次虚化成了幻影，他竭尽全力想要抓住少年的手，却一无所得。

沉香的法天象地随着玄鸟之力而浮现于天地之间。

少年金甲，熠熠生辉，玄鸟尾羽拂过其中，带出一串长长的虚浮涟漪，法天象地便在金色的火焰之中飞速散去。

宝莲灯燃。

杨戬艰难地起身，摇摇晃晃，看着这天地之间被玄鸟簇拥的法器。

——最后，他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声，抬手解下抹额。

没来得及说的话，便再也没机会说。

风卷起他的发丝，衣摆之上的蓝色花纹如水潮一般在风中涌动。

……对不住，沉香。他想。

是我的错。

—

若不是杨戬最终勉力击碎宝莲灯，恐怕沉香此时早已经灯芯燃尽，魂飞魄散了。

即使如此，如今沉香也没比魂飞魄散好到哪儿去。

少年人元神几乎燃尽，别说法相金身，连九转玄功都所剩无几。是杨戬在救回他的一瞬间将自身与沉香同根同源九转玄功的神力尽数送入了他体内，这才勉强凝住了少年即将破碎的元神。可这法子只能凝固沉香元神，却无从修补。因为宝莲灯不仅烧去元神，更烧去杨家血脉的肉体精神，这是再多神力也补不回来的东西。

没有肉躯装盛，元神便只能游曳在天地之间，直至消亡。杨戬倾力所做，也不过凝住沉香的元神不至于散落飘零而已。

老康听完来龙去脉后便震怒出声：“我竟不知道那巫山神女竟如此心肠狠毒！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让她上船！”顿了顿，他又很不解道：“你这外甥，竟然也愿意听她差遣，甚至愿意将命都断送……二爷，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老康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沉香。少年生命力虚浮，气若游丝，几乎全靠杨戬的九转玄功才得维持。

他不忍细看，又挪开了眼神看神色苍白的杨戬，眼中染上不加掩饰的忧虑。

杨戬反而摇摇头：“是我的错，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也不知道他吃了那么多苦。”

“他遭我那二师兄虐待多年，是婉罗为她报了仇，又助他逃出金霞洞，还给了他救出母亲的希望……而我这个舅舅，什么都没做好。若把沉香换作是我，我也会更相信婉罗，而不是那个从来没有现身的所谓舅舅。”

老康看杨戬一只手轻轻拨着沉香的鬓发，一边说着这些话，便想到杨戬和他那真舅舅之间的故事，忍不住笑了。

杨戬倒真没说错。

若真要比较起来，如今沉香所做还真比不上当年杨戬劈山救母时的执拗。

当时的二郎神，气宇轩昂，似乎连天地都不放在眼里。

笑过之后忧愁的神色又缠了上来，老康问：

“二爷，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办？”

“这孩子救也救不回来，补也补不回来，难道……二爷就打算与沉香此后余生如此度过了么？”

老姚坐在一旁，并不言语，只看着杨戬。

杨戬有一瞬愣了。他救回沉香之后，似乎还没有考虑什么“此后余生”的问题。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干脆摇摇头。

“且得一日是一日，”杨戬说，“我答应了杨婵两次会照顾好他，如今……”

杨戬眼眸一瞬闪动，微微侧脸看着沈香，像是吞了什么话回去。

‘

他没头没脑地喃喃：

“……如果能有办法让我用命去换他回来，我也是愿意的。”

老康猝不及防，被这话吓了一大跳：“二爷，你在瞎胡说些什么？！”

老姚也说话了：“不可！”

杨戬握紧了沉香的手，九转玄功的神力源源不断自他体中流向沉香。

少年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只是睡了过去，无悲无喜。

唯有鼻梁上的那道疤痕陈展开，为少年过去经历的一切做零星注脚。

杨戬收回目光。

他的神情变得很严肃，看着老姚老康二人。

“我此意极真。”

“宝莲灯烧去了沉香的元神与血脉躯体，让我想到当年哪咤之事。他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但元神仍在，才得日后太乙真人以莲花化体将他复活。我正在想，若今后能求得太乙真人为沉香重塑肉身，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不过……”

说到这儿，杨戬似乎想到了什么，话断在了口中。

老康不知为何杨戬突然沉默，反而是老姚犹豫片刻，语气犹疑，试探着问杨戬道：“二爷，有一传言，我原还不信的……”

“你……当真杀了你师父？”

闻言，老康也想起了什么，猛的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屏住呼吸等杨戬回答。

他们二人这段时间带着哮天待在各类见不得人的去处四处躲避，自然各种流言蜚语听的不少。其中传的最为沸沸扬扬的，正是是前些日子莲花峰被再次劈开、玄鸟出世，玉鼎真人与三位天王惨死于杨戬之手的故事。

老姚老康当时正为下落不明的杨戬忧心万分和为追捕他们的天兵天将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这个传言。再加上这种弑师的故事越传越烈，反而显得失真，他们也就更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如今杨戬提到太乙真人时神色异样，登时便让他们二人的这段回忆苏醒了。

要知道太乙真人与玉鼎真人同为元始天尊弟子，同属十二金仙之列，可算是杨戬的师伯。杨戬又是三代弟子之中第一人，向来是受十二金仙青睐的，平日里他也常回金霞洞拜访师父，也没道理现在他对太乙真人如此讳莫如深。

“是。”

杨戬的睫毛抖了抖，回应却丝毫不带犹豫。

“我弑了师，如今已经被逐出阐教宗门了。若我去求太乙真人为沉香重塑肉身，恐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

说到这，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倒有些轻松。

“但是用莲藕为沉香还身一事，哪怕机会渺茫，我也要去一试。只要能重塑他的肉身，他的元神便有处可依。”

看对面二人又要说话，杨戬又补充道：“但不是现在，最起码要等到沉香元神彻底稳住后再去求见。到时候说不定……可以我赎他。”

老康愣住：“二爷你什么意思……”

“——我弑师杀神，阐教子弟叔伯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但若我主动送上门去，他们反倒一时半会倒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他声音平和，娓娓道来。

“如今我元神虽毁，但终究还有一身骨肉在。到时候，说不准还能做太乙真人药引子。我那师叔可不忍心我这么好的材料被天庭抓了去。以一物易一物，我以此身向太乙师叔赎一个沉香，不算吃亏。”

杨戬又摊了摊手。

“如果他们仍旧不愿意放过沉香的话，他身上还留有我的神力，你们带着他逃亡不至于太麻烦。”他真心实意看着老姚和老康，“万不得已之时，还要麻烦你们。我会给你们争取时间……”

老康跳起来。没来得及说话，船舱门就被“轰”一声冲开，下一秒哮天飞扑进来，扒在了杨戬脸上。

“二郎——不准去！”

哮天嚎啕大哭，眼泪不要钱似的流。

她用手扯杨戬头发，“二郎不准去！二郎又不要命了！二郎每回都丢下我，这次不准再丢下我！”

杨戬的头发被扯得生疼，他只能放下刚才的事，换了口气向哮天求饶：“哮天快下来……我也没说现在就要去。这不是还在想办法吗？……哮天！痛痛痛好痛……！”

哮天哭着说：“不松！要二郎答应不会丢下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了……”

可小女孩仍旧不肯放手，哭得声音尖利，隐隐约约还能听出细犬的嗷吠尖声，看来刚才她偷听到的杨戬那些话是真让她伤心了。杨戬无奈，他不知道哮天都听到了多少，如今他元神虚弱，五感也大不如前，竟然真纵哮天把这些话都听了去。

船舱内鸡飞狗跳，老康拽着哮天的领子想把她扯下来，哮天反而变本加厉地抱紧了杨戬，哭得昏天黑地。正当众人束手无策，杨戬只能一个劲拍哮天的背安慰她的时候，船舱门口有人极为刻意地咳了一声。

抬眼看去，那葫芦客不知何时也来了，此时正倚在门口，背靠他那神秘大葫芦，两手抱胸，嘴中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择来的草叶上下摆动。他斜靠着门，脸便被阳光与船舱分成明暗两半，显得格外神秘莫测。

舱内众人都看着他。

葫芦客咳完之后志得意满地等了一会儿，啥也没等到，他便按捺不住地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下众人的表情。

两方大眼瞪小眼，葫芦客看了半天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撇撇嘴，干脆一沈腰，抱着大葫芦走进来，力拔山兮气盖世地将其往众人面前一杵，很刻意地“哼”了两声。

舱内众人仍旧看着他。

“不是吧，你们这群人没有心啊？”葫芦客声音都扭曲了，“都不知道问问我介是嘛意思？！”

“去去去，”老康反应过来了，站起来就要把葫芦客赶出去，“这儿没你的事，别瞎打听，小心你的小命！”说着他便一手拎大葫芦另一首拎葫芦客，就要将二者全都丢将出去。葫芦客猝不及防脚便离了地，当即猛烈地挣扎着要夺回自己的葫芦，大喊道：“放下！你把我放下！葫芦也给我放下！轻点嘿！弄坏可别怨我没说啊——”

“截里面装的，可是能救这舅舅外甥俩的神药！”

杨戬神色一动。

哮天也不哭了。

一人一狗盯着葫芦客看。

“你说什么？”老康狐疑地把葫芦客拎着和自己面对面，“你个假药贩子。”

“你们打哪儿知道我是假药贩子，有依据嘛就瞎说，这可是污蔑！”葫芦客大声叫，口水喷了老康一脸。老康看出他是认真的，心里还是疑惑，犹豫着把葫芦客放下了。

葫芦客一下子把自己的葫芦夺回来小心查看，检查放心之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转而意识到船舱里所有人都在看他，和刚才还不一样，这下他们是真的在等他说话了。

于是葫芦客立即拿起了乔。他装模作样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大咧咧地挤开老姚坐在杨戬的面前。

杨戬并不管他惺惺作态，只望着他：“你刚才说，有药可以救他？”

“哼，可不仅你这个宝贝外甥，这仙丹甚至可……”

葫芦客还没说完，一道黑影就朝他扑了过来。

“救二郎的药？！在哪里？在哪里！？”

哮天想到什么，又猛踩一脚葫芦客的肩膀，飞到那大葫芦旁边，围着闻个不停，“喂！”她什么也没闻到，猛的化作犬形对着葫芦客龇牙咧嘴，“药在哪儿？药在哪儿？！”

葫芦客赶忙把大葫芦抱在怀中，杨戬一伸手，把哮天拎着后颈提了回来。

“你真的有？”杨戬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而后又发觉自己的连续发问显得多么荒谬。

他一时间错了念头，竟然真将希望寄托在了一个小神仙身上。

于是杨戬无奈地摇头，坐回身不再追问。

葫芦客一见他这样哪儿还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登时忘了刚才发生的事，一拍桌子，为自己的职业尊严发声：“你可别不信。难道我葫芦仙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连个看家本事都没有？”

“我没说不信啊……”杨戬说，“你的药是好药，我相信。只不过它们对他不会起作用的……”

杨戬有些恍惚地喃喃，复而回神。

“为神仙重塑血脉神魂，这事连我也做不到……更别说你了。”

“哼。”

葫芦客冷哼了一声。

他像是存心要证明什么似的，猛得一抬手拔开葫芦，又拍着葫芦身子接连施了几个术法。只见那葫芦猛的跳了两下，口中竟然袅袅飞出了金色的仙气。小神仙志得意满，接着打了个响指，那浓郁至极的仙气便猛得冲出葫芦，直接笼罩了整个船舱，惊得哮天一窜三尺高，老康也不自觉往后退了好几步。金光映照在杨戬眼中，二郎神君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睁大。

“你们大神仙有大神仙的活法，我们小神仙也有小神仙的门道。”

葫芦客又打了个响指，那满室仙气瞬间被收回葫芦之中。他挑起眼，看见杨戬脸上已没了方才的恍惚，只静静地、极认真地看着他。

葫芦客得意地哼了一声。

“二郎神君，您现在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