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缠绕，阵阵腥风让人欲呕，一身红黑长袍，面无血色的男子凭空出现在血色法阵之上。男子扫视一下周边。
“是你唤吾？”
“你便是恶魔？”身穿一袭单薄白衣的少年立于萧瑟寒风之中，鲜红的血液顺着割伤的指尖，滴落在地。
“是否以性命作代价，你就能实现我的愿望？”
恶魔微微皱眉，这法阵是禁术，召唤之人需以血为引，以身为瓮，以命为价。千百年来，未曾有人启动此阵。愿望实现之日，便是生命终止之时。世人自私且贪生怕死，再大的便宜，自己占不上又有何用。
“你有何愿？”
“我要她……”
“以命相抵，值吗？”恶魔倒是来了兴趣，咧开嘴诡魅一笑，究竟是怎样的人，让他连性命都甘愿舍弃。
天空飘起了雪，少年伸手触碰飘落的雪花，眯着眼温柔地笑了。
“你看，下雪了，真美啊！只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被冻死了呢……”
少年看向飘起大雪的天空，直直倒在了血泊之中，如同绽放于雪地之上的红莲。
（一）
恶魔伸了伸懒腰，舒展一下已千百年未动的身骨，“是时候了一下这债了。”
恶魔一挥衣袖，便出现在郊外一小木屋门外，根据少年的记忆，这便是那千金小姐如今住处。
他敲了敲门，一年轻女子警惕地打开一条门缝，询问来着何人？
“帮你的人。”
“帮我？”竟还有人主动说帮她，真真是可笑，女子轻笑，“如何帮？”
“实现你的愿望。”
女子显然不相信。
“你不过想要荣华富贵，一生无忧，这有何难？”恶魔轻蔑一笑，推开门径直走进屋内，全然不顾女子的阻挡。
“你究竟是何人？”女子有些惶恐，偷偷拔下头上发簪，拽紧在手中。
“恶魔。”恶魔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玩味地看着女子，“我知道你的一切，富家千金，家道中落，如今戴罪之身。”
“更知道，你无法伤我分毫。”哐当一声，千金小姐手中发簪掉落在地。
千金小姐强装镇定，“你来为何？”
“说了，帮你实现愿望。”
“为何帮我？”
“重要吗？”恶魔反问到，笑眯眯地打量着千金小姐。
是啊，重要吗？于她而言，再享荣华才是重要的，至于何人帮忙，为何而帮，都不重要。助她者，是友；挡她者，为敌。
“我要成为太子妃。”千金看着恶魔，语气坚定。
（二）
当今太子骄奢好色，千金小姐有着沉鱼落雁之貌，让太子爱上千金并非难事。
“两天后，太子会出宫游玩，本尊会设法让他独自路经此地，你勾引他便是。”
千金小姐点头。
果然如恶魔所说，两天后太子负伤经过小木屋，被千金小姐救下。
千金小姐特意穿了一袭纤薄白色纱衣，曼妙的身体若隐若现。青丝半挽，几缕不经意散落脸颊，靠近太子时，散发着淡淡清香。
千金褪下太子上衣，为他包扎伤口。
在太子眼中，千金如同仙女下凡。有着倾世容颜，还救他性命，他不禁心生爱慕，誓要接她入宫。
看着对她示好的太子，千金一脸害羞，内心却毫无波澜，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
几个月前，她还是商人之女，爹疼娘爱，无忧无虑。不料一道圣旨，满门抄斩。
什么都不知的她被关进了牢房，狱官滥用私刑，严刑拷问，甚至还想毁她清白，她只能以死相逼，保住清白。
到了晚上，她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一直啜泣着。
“小姐。”一道黑影出现在牢房中。
“阿白！你为何会在这？爹爹娘亲呢？”千金小姐看到少年，情绪激动，忘了动作太大被撕开的伤口。
“小姐！别动。”少年一把扶住千金，眼底尽是心疼，竟然如此伤害小姐，他定要他们十倍奉还。“我已疏通了狱头，找到了与小姐相似的死刑犯来代替小姐。”
“爹爹和娘亲呢？他们怎样？”
“先出去再说。”
少年把千金救出，离开时顺便在狱官水中下了毒药。
少年把千金带到郊外木屋，千金看着屋子空荡无一人，心中便觉不妥，“阿白，爹娘是否还在狱中？”
“小姐，我是你的影卫，只护你一人周全。”
“我要回去救他们，我不能一人独活！”千金挣扎着往门口跑。
少年把她拉住，“这是老爷留给你的信，小姐先看看吧。”
千金接过信件，颤巍巍地打开。
信中说到，爹爹受奸人所害，被污蔑盗用官银，导致满门抄斩。爹爹让她，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皇室中人她惹不起。
“阿白，为何，这是为何……”千金趴着桌子上嚎嚎大哭起来。
少年站在她身后，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三）
自此，上好的锦衣华服，如今换成粗布麻衣，山珍海味成了青菜素羹。起初，千金也在努力接受这样的生活，只是越适应，她越是不能习惯。娇生惯养的生活过久了，又怎能接受这般贫苦潦倒。
“皇室中人无人问罪，平民百姓任意生死，若我无法改变这悲凉的世道，那就改变自己的命运，成为这皇室中人。”千金紧握拳头，眼里含着泪。
“阿白，我已受够了，受够这布艺粗粮，更受够这戴罪之身。”千金眼底闪过一丝愤恨。
“阿白，我要成为太子妃，你帮我好不好？”千金眼神笃定，如同少年初次见她般。
“自然会帮。”少年叹了一气，牢狱之灾，灭族之痛，生活贫苦，她终究是受不住了。但他岂会不帮她，早在十二年前，他的世界注定只有她。
十二年前的冬天，漫天大雪纷飞，一支经商车队行驶在郊外的无边雪地中。在最豪华的那辆马车内，坐着的是经商老爷，以及他五岁可爱的小千金。小千金正嚷嚷着要下车去雪地玩，老爷见天色尚早，便宠溺答应了，让随行婢女陪她下去玩一会。
小千金披上鹅黄色的斗篷，在雪地上嘻嘻哈哈地奔跑着，像是跨越了季节出现在雪地上的小黄鹂。
“爹爹——”
突然，小千金在一草堆前停下，“这里好像有人！”
经商老爷闻声，立马赶了过去。
“爹爹，是个小男孩！”小千金拨开枯草，惊呼道。
枯草堆里的小男孩衣衫褴褛，全身已冻得发紫，气息甚是微弱。
“冷……”小男孩似乎听到有人声，意识模糊中仿佛看到有个如神仙般的小姑娘，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微弱声音。
“爹爹，我要带他回家！”小千金看着虚弱的男孩，满眼尽是对他遭遇的同情，以及救他的笃定。
老爷经常外出经商，这个世道，难民如此多，他对这早已麻木。要是平日，他也就施舍点粮食，便过去了，但现今女儿偏要收留这男孩。他想劝阻，但女儿异常坚决。
罢了，他看这男孩跟女儿两人年龄相仿，当作给她找个玩伴吧。
几天之后。
“参见小姐。”被救下的小男孩身体已有所恢复，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倒是有几分俊俏。
“你醒啦！身体怎样啊？”小千金看到男孩，兴奋问道。
“谢小姐关心，并无大碍。”
“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啦！”小千金跑了过去，牵起男孩的手。
“你今年多大？叫什么？”
“刚满八岁，叫……”男孩突然停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来见小姐之前，他先去见了老爷。老爷说，从今以后，他要守在小姐身边，护她一生周全。此后，他再无过去，不谈将来，只有小姐一人。
“我，没有名字。”
小千金同情地皱了皱眉，思考了半会，“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是在白色的雪地上出现的，我最喜欢的颜色也是白色。啊！知道了，你就叫阿白！如何？”
她最喜欢的是白色，我叫阿白，那是不是，她也喜欢我呢？小男孩心想，不自觉地微笑点点头。
见男孩喜欢，小千金笑如银铃般。
“下雪了，阿白，我们出去玩吧！”小千金拉着男孩的手，跑向庭院。
“下雪真美啊！”小千金捧起一大捧雪，撒向天空。
小男孩看着在雪地中嬉戏的小千金，微微笑了，“真美呢。”
“阿白喜欢下雪吗？我最是喜欢了。”
“从前不爱，现在喜欢。”男孩继续说到，“下雪好冷，乡里很多人都熬不过寒冬，阿爹阿娘也是在下雪天里死去的。”
小千金听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跑向小男孩，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怕了，以后不会让你受冷了。”
从这天开始，他已告诉自己，眼前这人，便是他的性命，不，比他性命还重要。
自此，他苦练武艺，成了她的影卫，如同影子般，在暗处保护她的护卫，一生只守护她一人。
（四）
自那天，千金跟少年说了要成为太子妃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少年。
她知道，少年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做到。她想成为太子妃，重新拥有失去地位与财富，少年也一定会帮她。
只是，她不知少年会用何种方法。
直到那天，恶魔来了，说能帮她实现愿望。
在恶魔的帮助下，她很快便让太子爱上了她，说要接她进宫。
她婉拒了。她要的不是无名无份进宫，待太子新鲜感一过便被丢弃。所以，她以退为进，太子从小到大，什么都轻易得到，太轻易得到反而不会珍惜。千金笃定，被拒绝了的太子一定会再次前来找她。
果不其然，几天过后，太子便再次前来，说要纳她为妾。
“太子可知，小女子不过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贵为太子，我只是一介草民，本就不该相爱，只是命运弄人。但无论我多爱你，也不会当你的妾，太子还是请回吧！”千金眼角含泪，让人好生怜惜。
太子伸手温柔地为她擦拭泪水，“那本王便娶你当妻，当本王的太子妃。”
“太子……”
微风吹起千金的长发，太子为她整理额前乱了的碎发，吻上她的薄唇。
不知太子用了何种方法，竟让皇上答应了他娶千金为太子妃，大婚定于五天后。
千金也早被接进宫中，锦衣玉食。
大婚前一晚，千金来到了小木屋，恶魔在屋内坐着。
“这便是你想要的。”恶魔递给了她一红一黑两个信封，“黑色乃太子把柄，红色乃他想得到之物。”
千金接过信封，打开看了看。
“你知道为何我要这两样东西吗？”
恶魔倒了一杯酒，没有接话。
“一个人会不会离开你，与他爱不爱你无关。只要你对他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他就不会背叛你。”千金轻笑，收好信封。
恶魔又倒了一杯酒，“可要喝一杯？”
千金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再问你一事，你为何要帮我？凡事有代价，你帮我亦是。”
“代价已有人帮你付了。”
“何人？”
“阿白。”
“阿白？他现在在何处？”
“死啦。”
“是你杀了他？”千金眼底散过一丝异样，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自愿选择。”
“自愿吗？”
看着千金过于平静的情绪，恶魔倒有几分好奇，“难不成你不好奇他为何死去？”
“人既然死了，为何而死又与我何关。”
“好一句与你何关！”恶魔哈哈大笑起来。
千金起身，推门离开。
（五）
“出来吧！”
少年从暗处走了出来，视线一直停留在千金小姐离开的方向。
“连你死去，她也无动于衷。你却为她丢弃性命，人类为何如此愚蠢。”
“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少年眼神黯淡，拿起恶魔跟前的酒，一饮而尽。
“罢了，我已实现你的愿望，契约也完成了。”恶魔看着少年越渐透明的身体。
少年一笑，消失在这世间。
愿望实现之日，便是生命终止之时。许下愿望，肉体死亡；实现愿望，魂飞魄散，从此万劫不复。
“真的值吗？”
恶魔叹了叹气，想起他被召唤出来那天。
他看着眼前少年，问到：“你有何愿？”
“我要她……”少年抬头看看天空，天色暗沉，快要下雪了。
“嫁与权贵，享尽荣华。”
如此卑贱的愿望，却甘愿为之献出性命，恶魔拿起酒杯，轻酌一口。看来，他越来越不懂人类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