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萎靡。
替侄子难过。
侄子四十多岁，是个农民工，辗转全国各地，挣的是汗水钱。
侄儿媳妇专职照顾两个孩子，等于说一家四口的吃喝拉撒全落在侄子一人身上，担子不轻。
好在侄子为人勤劳生性乐观，大孩成绩优秀未参加任何课外辅导，这日子倒也过得马马虎虎，顺顺当当。
我大哥过往欠下外债，做什么什么不上路，致使大半辈子在债坑里挣扎，对侄子自然没有经济方面的帮扶，前几年心脏出了问题，需要侄子治病抓药。
去年夏天，侄子的大孩考上211大学，每月少不了两三千费用，侄子的负担一下子加重。
大孩读大学、老婆与二孩生活、老子治病、自己在工地吃喝，每月至少四份开支等着侄子交付，雷打不动。
新疆与内蒙工地，这边人一般不愿意过去，侄子愿意去，因为每月多挣三五百，虽然那边的天气很难适应。
而且，只要没有病痛袭击，侄子基本不休假，月干30、31天是常事，是凡加班回回有他。
侄子这几年越来越瘦，腰越来越弓，但一直乐观应对经济的窘迫。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侄子去年做错一件大事。
既是邻居又是同学，曾经帮过侄子的忙，侄子头脑一热就给他做了银 行担保，他人跑了，银 行起诉，侄子胆小，鼻子一捏，东凑西拼还了担保的十万元。
我大哥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时没有告诉我实际情况，就说心里疼得难受，我带他去市一院做了检查，买了药，花费两千多，没有要他掏一分。
前天晚上，侄子打电话过来说了这几件事，支支吾吾半天，要我借钱给他还担保的债。
说实话，一听到借钱，我头皮立刻发麻。
以前我没有在文章里写过自家这些烂事。
我成家这几十年，真的没少贴补娘家。父亲在市里做过两次手术，母亲、两个哥哥来市里医院检查治病，都是我冲在前头，哥哥们出个人就行了。
其余，他们家里遇到大事，例如砌房子盖屋儿子结婚以及大哥匍匐债坑，等等，等等，我三千五千从来不记账。
我母亲在世，以及父亲脑筋清醒的时候，还时常责怪我，认为我对哥哥们帮助不到位。我就对他们跺着脚嚷嚷：我自己不过日子啊？
其实，成家这几十年，我的难没法对外人说，不过时常脸打肿充胖子，自己要不是一个瘪饺子该多好！
初开始我在县运输公司上班，因为常年发不出工资，于是费尽心血调进市里，收入好转没几年，单位改制，我失业待岗有两三年，后来进央企，收入不是一下子好上去，慢慢提升。
而且，工资不算太高，不及机 关，只能算中等。不做生意买卖，拿的是死工资，能有多少钱？
我们两个都来自农村，双方父辈兄弟姊妹多，我们自己也兄弟姊妹多。
我家不谈，但说他家，五个舅舅，三个姨娘，四个姑姑，两个叔叔，自己又是四兄妹，这个生日那个生病，这家盖房那家孩子结婚，每年人情很多，人不到位，钱到位就行。
这一块出去的钱，我们从来没有回收过一分，因为我们自家，大小生日以及生病住院，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亲戚，连我父母哥哥都不让晓得。
我们双方父母都是最底层的农民，没有任何收入（后来70岁之上每月补助80元），他父母身体不好，我们自打结婚就开始赡养老人，直到前几年去世。
我儿子小时候，他父母给予压岁钱正常5元，不超过10元，还不是年年给，至于生日，免谈。其余，我们没有从他们手里接过一分钱。
我家里，就更别说了，烂泥糊不上墙。这一点，必须夸夸老同志，我在父母与哥哥姐姐身上花钱，三千五千，他没有说过一句难听的话，也没有撂过脸色，全由我做主。
啰嗦半天，不是自夸我多么大方，而是处于这样的境地，没有办法回避，狠不下心不管，说实话，我这个人其实特别抠搜。
对外脸打肿充胖子，对内，除过几件皮衣，全身上下没有多少值钱的物件，喜欢穿不错，都是打折货，过去买皮包几百元，现在都是拎十几元的帆布花包。和朋友们聚会，大多数去几百元开销的地方，高档场所，敬而远之。
哥哥们都比我大很多，有时候着实舍不得他们。
现在父亲在老家，跟着哥哥过日子，我不在身边，只有钱上多出一些。我和哥哥们都是凡人，凡人有的毛病我们都有，都爱钱，我多出些钱我安心，哥哥们开心。
我对父母哥哥的倾斜，影响到儿子，以至于他说找女友，绝对不考虑农村家庭的。
这几年，我经常反思与告诫自己，一旦父亲百老归天，我不会再对哥哥姐姐有所倾斜 ，正常来往就行。
他们的孩子都已经成家，本不需要我帮助，再说，我自己也没有能力，蝼蚁一个，先把自己四面漏风的日子过过好。
所以，侄子打电话来借钱，我本能地反感：你们放过我吧。
放下电话，我一方面生气，气自己无能口袋干瘪，另一方面内心疙疙瘩瘩，舍不得侄子，他不是不学好的孩子，对待生活他已经拼尽全力。
晚上没有睡好，眼前浮现的是侄子满脸的沧桑，四十多岁的人像五十岁。
昨天晚上，我主动打电话给侄子，给他转过去5000元，还得瞒着老同志与儿子，没法交代嘛。
接下来，我只有对自己更抠。
少吃零食，不买衣服，不点外卖，不外出游玩，亲戚人情能躲则躲。
千万别指望我大方，我本来就扣扣搜搜。
大街小巷，如果看到我低头拢袖，畏畏缩缩，目光躲闪，踅着脚步走路，千万不要上来招呼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