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愁几乎窒息，那人不是王丽，看身形应该是一个年轻男人，他侧着脸，也在静静望着车窗--

下一秒，两人的视线在窗户上交汇。

范愁心口猛地一跳，本能地闭上眼，在对方注目下，沿着脊背窜起一股寒意，汗毛直起。

对方目光太阴沉了，没有一点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范愁放缓呼吸，急促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她想起了对方是谁，事实上他们也不是

第一次见面了。愿意答应结阴亲这么胡扯的事情，除了最现实的考量，当然不会是在病房里故意说什么从没谈过恋爱、想多了解对方。

而是在那个据说是男生头七的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她在水下仰着头，看着一个人四肢伸展漂浮在水面上，黑色西服藤蔓般缠绕着修长的身躯，幽绿的湖水呈的人面色惨白，死气沉沉的黑色眼珠盯着她。

男子随着水波有轻微浮动，僵硬的身体像是一个死人，或者说就是一个死人。

她最初觉得可怕，而这幕噩梦般的场景维持了好一会，四周一片静谧的安详，只有他们在水中彼此凝望。

她也渐渐冷静下来，端详着对方。

惨绿的湖水映衬下，若不是白纸般的脸色，对方无疑是个俊朗正气的男子。

第二天醒来后，她就找王丽要来了那家人英年早逝的儿子。

黑白遗照上的男人，赫然跟她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自己从未见过对方，却能梦见那人，是对方托梦，还是真的巧合？生平所见从未遇到这般迷信的事，范愁心中怀揣疑问，又想自己时日无多，倒不如就此应下，前去看看。

而现在，自己在列车上，对方忽然出现，也是在她的梦境里？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忽然出现，难道是来相看她？

生性乐观的她给自己开了个玩笑，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就听到一片死寂中，车厢走廊深处传来窸窸窣窣声，像是什么东西在车顶上拖曳而过。

范愁打开一点眼皮缝儿，悄悄偷瞟着动静。

列车还在隧道里轰隆疾行，漆黑的窗面在车厢白炽灯的照耀下，影影绰绰反光出车内的场景。

一个东西--范愁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人，或许应该是人。四肢的关节全部反过来折转，像是蜘蛛一般整个黑乎乎的攀附在车顶内壁，头是仰脸九十度向下垂着，一根淌着口水的软舌垂落，随着走动间掠过下方座位上人们的头顶，仿佛卷起什么东西灵敏地塞回嘴里。

而乘客们好像陷入寂静的噩梦，一动不动僵坐着，浑然未觉。

范愁不知那是什么玩意儿，惊骇至极，随着那东西逐渐靠近她所在位置的车顶，她心口不由自主地发颤。

浑身上下都动不了，除了眼睛。她屏住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头顶上方。

忽然，身旁那人--或者压根不是人的东西终于动了动，朝她靠近，唐恬的大腿外侧贴上了什么冰冷的物体，坚硬的像是一块寒冰，没有一点温度，寒意刺骨。

范愁汗毛直起。

那人贴着她，却仰起头，跟头顶的怪物凝望。范愁感觉到怪物的目光有如实质，带着满满的恶意和贪婪，来来回回审视般打量在她和他之间。

这是一场噩梦……

唐恬一遍遍在心里说，竭力把呼吸放得又平又缓。

被对方紧紧贴着的腿部，热度不断被汲取着，从它身上传来的阴寒冷意沿着五脏六腑游走，紧紧攥住心脏，仿佛连带着生命也要给她攫取走。

终于，短暂又漫长的无声对峙，引得那怪物终于不耐，舌风卷，缕腥臭气掠过范愁耳畔，落到后面的人身上去了。

它爬行的窸窣动静也逐渐远去。

就在这时，漫长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隧道，突然轰的声，光线笼罩大地，豁然片开朗。“不准再吃了！”

“呜哇！”

伴随着女人尖利的嗓门、小孩凄厉的哭嚎，犯愁从噩梦下惊醒，她用力捶着胸口，仿佛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喘气，满脸惊惧，把申报王丽吓了跳，连忙拍抚着她后背，“怎么了，做噩梦了？”犯愁环顾四周，窗外直挺挺的电线杆根根飞快掠过视野，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斜斜投入车厢内，照的片昏黄暖意。

后座的小孩子吵着要吃糖，过道那边的座位上，个穿着西装商务人士模样的男子打着电话喋喋不休，空气时不时飘散来股厕所的臭味。

而她身边没有那个可怕的怪物，也没有……那人。

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范愁朝女人笑了笑，“嗯·……没事了。”

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纸巾来，慢慢把额上的冷汗擦掉。其实不止额头，她后背都是身冷汗。无怪乎那噩梦太真实了，即使醒来，腿上都还残留着阴冷的触感，身体冷僵硬。

不过，也许是睡的太久，保持个姿势给压麻了。

范愁安慰自己。

但紧接着她就觉不对。

出了隧道，外面还是大白天，周围的人脸色比起刚上火车时上去都有些疲倦。她揉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错，普通人还不太出来，特别是隔着过道旁边带着小孩老人家，体质孱弱的老下脸上都蒙着层薄淡的灰雾。

“你脸色不太好。”王丽半开玩笑，“梦到什么吓成这样？”

范愁斟酌了下用词，“王姐，你有没有听说过种怪物？”她不是时冲动答应结阴亲，之前也都找了些资料好好了解过番。像王丽从事的这种叫做鬼媒的职业，跟死人打交道多了，据说人也有几分邪性，对神神鬼鬼的东西懂得比较多。

简单描述了下那怪物的模样，王丽脸色又青又白，神情似有惧意，小声说，“我听我们那的老人说过，卧轨自杀被碾死的人，死状都极惨。血液流干，残肢断臂、五脏六腑都碾在车轮上，魂儿也被火车束缚住。”

“它的魂就在列车上，节节的搜寻着自己的残骸。点儿点儿捡起来，拼凑好，然后在列车经过它死亡的地点时，再次被碾碎。接着继续去找，周而复始，遍又遍，永不停歇。”

“它有个名字，叫车裂鬼。”

范愁回想了下，那车裂鬼不像是在捡自己的碎片，倒像是从别人那里掠夺什么东西样。

王丽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你真的，到了那东西？”若是寻常人说到这些，王丽只会半信半疑。但想想唐恬的身体，个濒死之人到点什么，也而是极有可能的。

她在这行几十年，灵异的事情遇到过不少。

范愁瞧她面色有惧，就没再详说，打了岔说起了其他的。

王丽被转移了注意力，热情说起晋地的吃食美景。范愁捧场的听着，余光瞥见蒙着灰雾的老人和小孩打着哈欠陷入沉睡，邻座身形瘦弱的商务男士揉了下眉心，脸色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些念头在范愁心里打了个转。

那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被勾起思绪的范愁不禁想起照片上到过的男生，身简单的白衬衣映衬得身姿挺拔颀长，眉目清俊，像极了每个少女学生时代都会喜欢的学长。

再想想悄然坐在她身边鬼魅般的人影，寒气森森的注视。

范愁摸着臂膀上的鸡皮疙瘩，有些好奇，这人死了和活着，到底还有哪些不同。

接下来的旅程，范愁是不敢继续睡了。吃了点王丽带着的饼干，又吃了片止疼药，总算推到了到站。

王丽打了几个电话，喜不自禁朝范愁道，“这下好了，陈家派了司机来接我们。陈老板过两天也要回祖宅这边，说是要亲自见见你。仪式也要往隆重的办。”有人接自然免除舟车劳顿，自然心情不错。见范愁神情淡淡，她不由感慨，“我还是头回见夫家这么重未婚妻的。”

范愁：“···”奇怪地产生了点丑媳妇要见公婆的诡异心情。

王丽说完了这话，蓦地觉得不妥，这又不是活着结亲，有什么好欣喜的。讪讪向犯愁，“我不是那意思·……”

后者朝她笑笑，“那就真是谢谢陈老板了。”

明明少女很有礼貌，说话也十分客气。王丽就像被蛰了下似的，立刻闭嘴了。

这路而来，也不知是女生本身气场还是冷清性格原因，不是那么好亲近，莫名让人忌惮几分。

广播响起，列车缓缓进站，两人收拾着行李下车。随着拥挤的人流出站。

那里果然有人接站。辆黑色的奥迪，路稳稳当当，离开了喧闹的市心，接着直朝北走，慢慢的入目似乎是郊外，接着路都是古色古香的宅院，而且路人非常少，点不像是旅游景点。

三个多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位于汾城的陈家老宅。

“就是这了。你下车慢点。”王丽把范愁扶下来，司机去后备箱取行李。

天已经完全暗了，范愁面前是座明清建筑的老宅院，斗拱高檐，门口挂着两盏白灯笼，随风轻轻摇动。

简直就像是电视上过的乔家大院。

瞬间，范愁都有种穿越的感觉，仿佛下回到了古代。

王丽是来过几回的人了，见范愁盯着高墙打量，小声道，“这附近的宅院都是私家住宅，从来不对外开放。”

“旁边都是有钱人在这置的产业，年也来不了几回。陈家可不样，这是他们的祖宅，宋代的时候了家，这宅子就这么代代传了下来。”

“厉害了。”范愁本来对这陈家知道的不多，有钱是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能拿这样个院子当祖宅，这底蕴也不是普通富商能有的。

想想，她也算是满足了。能嫁给有钱人，是她毕生的梦想。现在实现了半--是有钱，可惜人死了。

不过转念想，可惜什么呢，自己也快死了。正好登对。

范愁嘴角上扬。

王丽上前叩响了大门上的铜锁，“陈叔，在不在。”

她叩了好几下，门内才由远及近传来拖曳着的、慢吞吞的脚步，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大门被从里面缓缓打开了道缝，露出苍老的面容，“谁啊。”

嗓音沙哑粗，老人手里提着盏纸糊的白灯笼，灯笼上有个大大的黑色“奠”字，昏黄的光晕照着张满是褶子的脸，灰白无神的眼睛盯着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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