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无用论”一度进入人们的视野。大家都在想,数学可以培养逻辑,物理可以制造机械,化学可以改变物质结构……唯独文学,除了产出一些无用的文字外什么也没有,既不能带给世界进化,也不能促进世界发展,“百无一用是书生”,文学大约是没有用的。
而如今从中文系出身,开始寻找工作的我们,也逐渐认识到了这一点。这个工作要法学出身,那个工作要金融出身,就是翻译学专科都要比中文吃香得多,适合我们的,不过就是些“不限专业”的岗位。因此有人问,“中文系当真如此不堪吗?”
是的,中文系就是这样。我们不培养作家,甚至很少培养理论家,我们培养的不过是一个在夹缝中艰难求生的小文秘或是庸庸碌碌不断奔走的小记者罢了。如果你一定要讨论中文系的意义的话,我只能这么告诉你。
可是回头来看,“意义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不是所有的事都有直观的用途,但不是没有“用处”的东西都不该存在。所谓“存在即合理”,我们总能在“无用”的存在背后发现他的根本价值所在。
与中文同样没用的,还包括美学。“审美学”这一概念产生之初,不过就是苏格拉底开了一个脑洞,提出“美本身是什么?”然后问翻了一票人罢了。只是逐渐地,有了各种和苏格拉底一样有钱有闲的人一起举行起了“美学party”,从“快感”、“标准”、“比例”、“数字”等角度讨论起了不曾存在过的“美本身”。
后来,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终于说明了事实的真相。“美是无目的的合目的性。”简单来说,就是美本身不会以任何有意义的形态存在,它让你审美,不是让你赚钱,不是让你升官,甚至不是让你传播思想,它只是让你发现它美罢了。
可是久而久之,你迷上了这种美的形式,你也自然从中获得了一些东西。包括精神的给养,知识的吸收,乃至于意识形态的灌输。就像当我们看惯了哥特式建筑,我们开始对教堂有了更多的敬畏。当我们读多了“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我们愈发理解“天人合一”的境界。
买一只dior或是popcolor的口红,除了费钱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当下你获得了快乐,甚至于更显气色的唇色提高了你的面部立体感,增加了你的人格魅力,在人情往来的过程中也更受关注了。你涂这只口红的时候不会明白地想到那么多的意义,但是你涂过之后,意义自然显现。所谓“美的无目的的合目的性”,大约就在于此。
因为中文的没用而更加没用的,也许是读“闲书”。犹记得中学时在自习课上悄悄翻《红楼梦》和《天龙八部》,班主任突然从身后出现,用温和到冰冷的声音说,“不要看闲书,好好复习英语,这些没有用。”
是的,我们读那些“闲书”时本也没期待从中获得某些意义。少年读《红楼》,不是因为它是四大名著,不过是因为喜欢妩媚多情的林妹妹。通宵翻《天龙》,也并非因为里面的“佛学”思想,不过是羡艳凌波微步的超凡。
但就像那句话所说,“我们吃的饭最终都不存在了,但其中的营养物质融入到我们的骨骼血脉之中,使我们成长。”年少时的《红楼》和《天龙》,也同样让我有了一个基本的“美”的观念,形象化地认识了“情”和“侠”。
或者说,我们本就不能从文学一类的艺术中获得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但那也许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学会如何去运用通过艺术沟通神灵的天赋。艺术不同于科学,不是记住昆虫有四条腿,水在电解状态下能产生双氧水这些只是就够了,更关键的是要去创作。没有哪位诗人能告诉你,这里为什么要选择五步抑扬格而非自由体,或是为什么韵头押be而非de,但他们创造的规则却能给我们以启迪,去产生全新的天才艺术。
因此我们说,“一流的人才才能搞创作。”正是那群最优秀的人才能够充分利用这种最没用的知识。在人工智能高速发展的未来,所有“有用”的“知”,都将交给机械,而最没用的“做”,只有会非理性思考的人才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