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园公寓位于城外不远,安静雅致,又未曾沾染土豪浮华之气。三面环山,一面望水,远眺是满眼的树林。元洛北的新居就在这里。
自从搬离麦家,元洛北过上了真正的独居生活,本来环九要来护驾,被他硬逼着去做了麦芃芃的保镖。离开大魏已经整整一年的时间,元洛北独自临窗感叹,情绪奔涌,难以自抑。不知在另一个世界,大魏可还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妻儿是否依旧平安康健,阖府上下是否依旧井井有条车马顺遂。虽然读了一年的史书,心知大魏最终被终结,妻儿于他而言,都是千年之前的古人,他依旧牵之念之,无法释怀。
只是,终究是回不去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无可逆转。他读了麦芃芃大学时所有的哲学书,深信唯物主义,如今只愿这个世界的所有亲人,能够平平安安,包括远在千里之外的元家二老。
他每月还是会寄钱过去,虽然他现在是元洛北,不是元大柱,但他对老人家的心意是真的,一时一刻都不曾忘记最初的恩惠。
一个人的生活,简单而朴素,又十分规律。每天卯时环山晨跑练功,买简单的菜煮简单的一日三餐,余下的时间便是读书写字。他为人谨慎,出去的时候总要乔装打扮一番,避免被元宝们围堵的麻烦。遇到孤枕难眠的夜,他便偷偷开车回城跳窗进到某个梦里爱骂人爱咬人的小泼妇房间,毫不做声的任她打骂,拥着她直到天亮。
这半个月的生活平静如同山中的老松树,幸好他被麦芃芃逼着学会了做饭,不然真不知这光景该如何度过。即便如此,还是有着些许不方便,比如洗衣服。去年她为他花半个月工资买的毛绒大衣,他皱眉叹息,不知该怎样清洗,索性送到小区新开的干洗店内,千叮咛万嘱咐让店主务必小心,不得有丝毫损坏。店主是个眉眼机灵的小伙子,满口答应,欢天喜地。
昨天元洛北收到老谭的来电,老谭说《刘皇》一剧收视率破了电视台的记录,电视台的媒体要与剧组一起举办庆功会,特意邀请他务必要参加。他一推再推,老谭竭力邀请却说元宝们送的礼物简直要挤爆了公司的小仓库,要他顺便将礼物带回去,最后元洛北权衡再三,决定今日去亮个相之后,速速便回。
在干洗店里取了毛绒大衣穿上,元洛北开车直奔电视台,在他身后,阴冷的天空集结着灰蒙蒙的乌云,一场暴雪似乎即将拉开序幕。
麦芃芃今天早晨的心情不是很美丽。昨夜一场乱七八糟的梦让她醒来便有些头痛,然后发现小靴子不知何时蹭掉一块鞋皮,走出家门发现天空阴鸷低沉,这一切都让乐天派的她有些闷闷不乐。
无精打采的在店里等待着客人上门,她恹恹的像丢了魂一般心神不宁。今天进店的客人都在窃窃讨论着什么,各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店铺打量着她,她莫名其妙狐疑不已,随手打开手机新闻,一个爆炸性新闻瞬间击中了她的心,她的胸口发甜,眼前一黑,闷声瘫倒在地。
待麦芃芃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家里,吴诩正紧张的看着她。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洛北呢?”
“在公安局,这件事我们派出所没权限插手。”吴诩阴沉着脸,满眼担忧。
她的手臂软软的滑落,眼泪止不住,“怎么会这样呢,是谁陷害他?”
今晨X城最爆炸的新闻莫过于新晋演员元洛北在电视台庆功会现场因藏毒当场被警察带走,一众媒体像疯狗一般纷纷报道了这个消息,庆功会被迫中断,道一公司高层逐一被警局约谈,目前整个X城的神经已经全部炸了窝,都议论纷纷翘首以待,等待着警局的最终调查结果。
“是干洗店的人举报他在大衣里藏毒,而警察搜身的时候,确实也搜到了毒品。”
“怎么可能!”麦芃芃的声音凄厉,“他最痛恨这些害人的东西,怎么会藏毒!”
她的身形颤颤巍巍的晃动,吴诩赶紧抱住她,“你别激动,警局都是讲证据的,如果他是被陷害的,那就肯定没事。但是警局的哥们跟我说,现在情况对洛北很不利,虽然检查出他没有吸毒,但是有人证,有物证,而且,有人提供了新证据,在含有毒品的水瓶上,也找到了他的指纹。”
吴诩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同样的心急如焚,虽然是情敌,但他并不仇视元洛北。所以他早已跟警校的同学现在的警局干事悄悄打探了消息。
麦芃芃惊呆了,挣脱他的怀抱,“我要去见他!”
“现在全世界的目光都在警局,警局在加紧调查,目前不允许探视。”
“为什么?为什么连探视都不行?他又没有犯罪,现在就盖棺定论不公平!”
吴诩苦恼的摇头,“这件事影响太过恶劣,是你想象不到的复杂,现在已经连市长都惊动了。道一公司是市里的经济脊梁,这件事对道一冲击很大,旅游节的余热还在,各个投资公司都准备来此地投资,在这个节骨眼出了这种事,政府绝不会坐视不理。”
她的心凉了半截,“那怎么办?洛北会怎么样?”
“起码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得在警局里度过。说来也奇怪,干洗店为什么要陷害元洛北?”
“是啊,”她呆呆的流眼泪,喃喃的说,“洛北深居简出,从没得罪过谁,到底是谁,要陷害他呢。”
“树大招风,无意中得罪了些人也难免。”吴诩重重的叹气,要说元洛北藏毒,打死他他都不信。想当初还是他从桥洞里将元洛北领了回来,看着他一点点的变了样,做教师,开店,拍戏,最后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但不管怎样,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最初的元大柱身上,毒品,貌似离他太远了些。
“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元洛北会没事的。”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看在眼里,但却束手无策,只能安心等待。
忽然,手机铃声响,一条短信展开,“小麦芽,是否需要我帮忙?”
是近一个月杳无音讯的沐亦朗。
初冬时节,北方寒风瑟瑟,一场大雪突降,覆盖所有的尘世美景与罪恶。不多时,黑色越野车停在麦家门前,车后留下长长的两条车迹,沐亦朗一袭黑色冬装,带着冰冷的寒气,出现在她眼前。
多日未见,他愈加清冷桀骜,而她貌似萎靡了许多。
“我都知道了,如果你需要律师,我可以安排,如果你想私自调查真相,我也可以帮你。”他开口便表明自己的立场,笃定而果断,一如既往,是他的独特风格。
麦芃芃的眼泪又涌出来了,在她最困难的时刻,有这么多人愿意挺身而不计后果的帮助自己,是件多么珍贵的事情。人生最幸运莫过于得到知己,而这知己,她拥有这么多个。感谢的话语,她含在嘴边,此刻却偏偏说不出口,只是泪眼汪汪的不住点头。
沐亦朗行动力极强,头脑又理智,很快便分析出整件事情的几处破绽疑点。干洗店的举报者是什么背景,为何要陷害元洛北?他的大衣里为什么会有毒品,毒品是由谁放进去,有没有指纹?水瓶上的指纹,为什么会是他的,水瓶是从何而来?
“洛北搬到郦园还不到一个月,应该和干洗店的人不熟悉,举报的人声称是大衣送过去时便发现了毒品,但当时不确定,直到他取走,才试探性的报了警。至于水瓶的指纹,吴诩也说不清楚,我就更不清楚了。”
“那就从干洗店的人和水瓶查起,你放心,警局我也有朋友,有消息会及时通知我,我会帮你把事情查清楚。”他拉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冰冷,这与他印象中的小火苗,截然是两个人。
不知为何,麦芃芃没来由的相信他。元洛北不在,她能依靠的,也只有面前的他了,此时此刻,她必须相信他,就像她始终笃定相信元洛北的清白一样。
“警局可能还会找你了解情况,到时候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激动,把你知道的了解的,都告诉警察就好。”他说。
如果元洛北藏毒,作为女朋友的她,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甚至,她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唯有这样,她才可以对着所有人大声宣布元洛北是无辜的,而不是苦苦的在囹圄之外,想象他是如何的受辱如何的愤怒,而却什么都无能为力。
只有当最爱的人遭受苦难,才会发现自己的无能,这种痛苦甚至超越了痛苦本身。麦芃芃此时此刻最想做的,就是赶快飞到他身边,哪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要在一起,便是对她的最大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