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卢书犯聚众赌博罪、开设赌场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指控罪名成立,依照《刑法》第三百零三条的规定,对被告人卢书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法官已经宣读完了审判书,法槌狠狠地敲了下来,我眼前有点发黑,心里面的那声呐喊就这么被压了下去,昏昏沉沉地被推着走出了法庭。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押送到现在这个地方的。
我扑向了牢房的铁门,扒着铁门上的栏杆使劲儿摇动着,铁质的栏杆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在寂静的监狱里冷地让人发抖。
“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嘶喊,胳膊没力气了就用脚踹,脚也没力气了就用头去撞,很快我便晕晕乎乎,我听见周围不屑的嘲笑声,可我停不下来。
最后狱警不胜其烦,拿警棍狠狠地敲了敲铁门:“安静!吵什么吵!再吵关禁闭!”
我本还想喊,却从背后被人一把捂住了嘴,狠狠往后拖了几步,猛地摔到了地上。
我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地,骨头发出了“咔吧”一声,手腕儿处一阵剧痛,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我一时也忘记再去大喊大叫,只是流着泪呆呆地看着把自己推到的那个女人。
女人很高,很黑,宽大牢服也遮不住这个女人的虎背熊腰。如果不是她高耸的胸,我当时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男人。
这会儿那女汉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一脸泪的我。
“喂,新来的,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说自己是冤枉的。但是,我告诉你,既然进来了,那就是冤枉的也出不去了。早干嘛去了?认罪了判刑了才喊冤?我告诉你,来了这个地方就得守这个地方的规矩,别你不守规矩,连累我们一帮人跟着你受罪!乖乖呆着去!”
女汉子指着门口角落的一张床,一脸的凶神恶煞。
我这会儿才发现这是一个大屋子,墙以前应该是白色的,估计是年代太久远,这会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不知道粘了或者涂抹了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屋子靠墙放了两排上下铺,一边儿三张,这会儿除了门口下铺那张和最里面的一张上铺,每个床上都有人,无一例外都冷冷地盯着我。
除了那扇留着一点点缝隙的大铁门外,这屋子没有窗户,屋顶吊了一盏不知道多大瓦数的灯泡,发出刺眼的光。整个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一开始我没闻到,这会儿却被熏地犯恶心。
我虽人迟钝,但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默默地站了起来,扶受伤的右手慢慢走到门边儿那张床上坐了下来。
床上只铺着薄薄的垫子,还有一床潮乎乎的被子,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不过比在看守所的时候睡地上要好多了。
试着揉了揉伤着的手腕儿,我立马疼得打了个哆嗦,怕是伤到骨头了。想叫医生,可是忽然想到我现在只是个阶下囚,哪有什么医生,怕只剩下老虎凳辣椒水了吧。
一想到这里,眼睛便止不住地发胀,使劲眨了眨,我才把眼泪逼回去。这里只有我自己,不坚强些,哭给谁看。
手腕儿的疼一阵阵儿的,我却觉得也挺好。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屋子里的其他人坐在自己床上,垂下眼睛干着自己的事情。我惊奇地发现,好几个人在打毛衣。
侧着身子躺在了冰凉的床铺上,我还是没敢把那床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被子扯到自己身上,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女汉子瞅了一眼蜷缩在床上的我,低下头飞快地摆弄起了手里面的两根毛衣针。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是被门打开的声音吵醒的。一睁开眼,接踵而来的就是手腕儿处撕心裂肺的疼,疼得后背都湿了。
开门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狱警。
她冷冷地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然后目光定在了我身上。
“白天不许睡觉。”
狱警的声音不高,没有音调起伏,和她的脸一样,冷冰冰的,冒着寒气。愣了一下,我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跟自己说话呢。
原来牢里还有这个规定。
她咬着牙坐了起来,低着头看着脏兮兮的地板。
“还有,无论什么时候我问你话,你都要喊报告。”
狱警眼神像两把刀,刺地我一凛。抬头看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人,我张嘴应了一声。
“报告,知道了。”
面无表情的狱警这才满意了,冲最里面的女汉子摆了摆手。
“朱丽丽,出来领饭。”
原来这个女人叫朱丽丽。看着膀大腰粗的女汉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铁门,我觉得这人名字起的实在是不靠谱。
朱丽丽很快就把饭领回来了。是一大铅桶烩菜。她把桶往屋子中间一放,转身又出去端了一盆馒头和餐具进来。
本来坐在床上的人都窸窸窣窣地爬了下来,自发地拿了餐具吃了起来。
之前在看守所被关了三个多月,每天吃的都是白水煮菜,一星点油花都没有。这一桶放了零星肉末的烩菜竟然让我馋入了迷。我自嘲地笑了笑,卢书,你是真好意思吃啊!!!
等大家都盛好了,我才挪了过去。一大桶菜竟然只剩个底儿了。我尝试着用右手去舀菜,发现根本没法使劲儿。只能用左手笨拙地舀。舀菜的工具就是每个人用来吃饭的小勺子,舀了半天,也没盖住碗底。
我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
“舀个菜都这么慢?你傻的吧?”
朱丽丽凶神恶煞地抢过我手里的勺子,两下盛了半碗,粗鲁地塞进了目瞪口呆的我手里。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张着嘴傻傻地看着朱丽丽,我有点不明白这个女人了,明明应该是看我不顺眼的,这会儿怎么又帮我了?
朱丽丽没有理睬我的惊诧,倒是看着我肿的老高的手腕皱起了眉。似乎是被自己弄伤的。
她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你的手腕伤了啊?最好跟狱警说一下,这样子没办法干活的。”
我低头看了看红肿的手腕,低声说了句话。朱丽丽第二天才想起来,那应该是一句谢谢,然后就红了脸,唉,明明是自己把人家弄伤的,说什么谢谢。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揉的更乱,觉得自己真是没见过我这么懦弱的人。
坐在床边啃着有点凉了的馒头,我忽然想起妈妈最爱蒸馒头了。每次蒸馒头的时候,厨房就蒸腾起了满屋子的热气,跟仙境一样,雾气腾腾中夹杂着香甜的馒头味儿。
可是,再也吃不到了。
我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和着眼泪咽了下去。
对不起,颜卿七,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