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今天终于把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读完,译者在最后写道,读者很容易掉入两个阅读误区,一是把它当做自传,二是把它当做文献,我正是陷入了第一个阅读误区。然而它两者都不是,它是回忆录,是口述史,当茨威格在巴西写下这些回忆的时候,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去重建昨日的世界,那便是欧洲。在这个回忆录中,茨威格并没有呈现出他的私人生活,即便高尔基称他为比女人还了解女人,我对他生命中的女人近乎一无所知。他试图呈现的,并非自己的生命,而是那个时代的欧洲,他的世界,一个他再也回不去的世界。知乎上有人回答道,茨威格所描写的维也纳,就像姬野记忆中的南怀美得不真实。
昨日写道,虽然依然在时刻关注日本疫情,但对我来说,日本如今,遥远地已经像一场梦了。原因很简单,因为茨威格拉着我做了一场欧洲的长梦,如今梦醒时分,不知是庄周化蝶,还是蝶化庄周。当梦里的茨威格选择离开奥地利,来到英国,看似告别了阴云密布的未来,却依然忧心地肝肠寸断。他写道:
我从远方为它那迟缓而被发烧弄昏了的头脑所做的最后挣扎而感到痛苦,其程度远远超过我那些留在国内的朋友:他们在用爱国游行来欺骗自己,他们每天互相打气:“法国和英国不会让我们沦陷的,尤其是墨索里尼决不会答应的。”他们相信国际联盟,相信和平条约,就如同一位病人相信药物上的漂亮标签一样。他们幸福无忧地生活在那里,而将事情看得更清楚的我,却忧心得肝肠寸断。
这种忧虑全无的状态,曾被维也纳的民族诗人路德维希·安岑格鲁贝(Ludwig Anzengruber,1839—1889)概括为一句简短的格言:“你不会出事的。”这种无忧感第一次让我觉得疼痛。也许在终极意义上,所有这些维也纳朋友都比我睿智,因为他们在事情到来之时才去经历那种痛苦,而我事先已经在想象中感受到一次痛苦,当发生之时会第二次感受到。不管怎样,我无法理解他们,也无法让他们明白。两天以后,我不再对任何人发出警告。为什么要去扰乱那些根本不想受人打扰的人呢?
这种痛苦我是如此深有体会,仿佛自己与他人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渐行渐远,巨大的孤独感将我缓慢淹没,而这一切无人知晓。在我与世隔绝的一周之内,与世界的联系仅仅剩下网络,无力地刷着社交网络,看着朋友依然正常上课,生活,甚至下午相约逛街,一切看上去都安然无恙,只有我一个人被这样的生活所拒绝。哪怕我深知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哪怕我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但依然为此痛苦,甚至比他们更加痛苦。而茨威格所承受的,想必比我要痛苦无数倍。
电脑发出警告,电池电量不足,因此,就停在这里。
祝一切都好!
三月四日 二零二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