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手机短信时,我愣住了。
“你好。我是许金,你的初中同学。我是打电话找到你爸爸才联系到你的。我们建了一个初中同学群,现在已经有50多位同学了。大家都很想念你。”
许金。我尽力在脑中搜索这这个名字。
初中。1994年至1997年。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高中期间某一年春节,我还去过他们家。顺着柏油路一直走,快到尽头时再转几个弯,就到了。房子是什么模样,我已经不记得了;同去的都有哪些同学,我也不记得了。我使劲回忆他的脸,却也只能记起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让人信任的大眼睛。他的字不错。作业本上的名字很好看。
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些了。那一次春节聚会应该是我们这20年来的最后一次交集。
难得他这么曲折地找到我。看着短信里最后一句话,想到一个人在20年里遇到多少人又忘记多少人,我唏嘘又感动。
我回复了短信,随后,被许金拉进了微信群。
群里顿时鞭炮与掌声齐鸣,而我再一次脑短路。
我打开群成员信息,把微信头像一个一个点开,挨个念出后面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
终于,时光暗转。记忆之门在我眼前缓缓打开。
焦永。现在的群主。我记得他有个姐姐,叫焦凤,很瘦。姐弟俩很像。姐姐经常骑着车带着他上下学。这让我很羡慕。我有姐姐,可姐姐比我高好几级,我们没机会一起。
鹏鹍兄弟,双胞胎。两人很像,都很帅,鼻梁也很挺。一开始,我常常把他俩弄错。后来,我能分清了:两兄弟的性格不一样,一个内向稳重些,一个活泼话多些;其中一个的鼻梁上还有颗不太明显的痣。看微信备注,这两兄弟一个在广州发展,一个在嘉兴发展。不知道经过了这些年,他俩要是再站到我面前,我还能分得清吗?我猜,十有八九,我又迷糊了。
邹国伟,他的眉毛很浓。明明英气逼人,可说起话来竟然有酒窝。初一时,有一次他跟别人打架,被我们几个班委拉开。事后,他站在全班同学面前道歉。我就是那时发现了他的酒窝。我还记住了他的那次道歉——其他人都只感谢了当时的班长,只有他也一并感谢了当时是副班长的我。我也因此认定,尽管他当时有些淘气,成绩也不算好,可以后一定会有出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认定,在初中毕业之后,我们还曾相约,一起去看望当年的语文老师蔡老师。别的同学直接去老师家,而他那时是先骑着摩托车来我家,再载我同去。他的摩托车骑得好快,我只好搂着他的腰。那时的我满满的害羞,搂起腰来特别不好意思。还好,风大。摩托车的噪声也很大。大到把这一切都盖住了。我上大学那一年,他还送了我一个陶瓷花瓶,淡紫色的瓶子里插满了柃檬黄的雏菊,一朵一朵,又清新又逼真。我一直都很喜欢。
朱晓芹,这个名字我记得。这是我当年的好战友,好对手。我们不止是初中同学,小学也是。她是班长时,我就是副班长;我是第一名时,她就是第二名。她比我成熟,也许是因为她父亲一直在镇上做矿石生意,家境比较富裕些,见识也多一些;也许是因为她是家中长女,要照顾家里好几个弟弟妹妹。我相信她一定是他们的好榜样。印象中,她知识面很宽,这跟她爱读书有关系。有一次班级组织去夏家河游玩,她还带了一本书,书名我忘了,只记得作者是一名优秀教师。在我、她跟班主任的合影里,她还把书抱在胸前。
我还记得,我人生中第一次吃紫菜是在他们家。她妈妈小小的个子,但见到我时,一脸的笑容,桌子上的菜不多,但都好好吃。那盘紫菜汤,我没吃过,不好意思夹。她妈妈主动给我盛了一大碗,还特意挑了一大筷子紫菜。细细的紫菜浮在上面,一根一根,闪闪发光。吃到嘴里,轻轻一咬,咯吱咯吱。再喝一大口汤,鲜极了。我第一次吃晒得干干的地瓜丁,也是她带给我的。她说,是全部是妈妈用新鲜红薯切丁晒制的。废牙,但是甘甜,完全无添加,原生态。我第一次知道粽子除了白口蘸糖吃还可以是包着肉的,也是因为她。她说以前他们家在江苏,都是吃肉粽的。
那次去看望老师,晓芹也去了。可再后来,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她大概不知道,时至今日,我竟然还记得这么多关于她的事情。甚至,连她弟弟画的那只栩栩如生的鹰,我都还记得。
我就这样,看着一个一个名字,想起了好多事:吴山山去野炊带的是腊肠,炒出来,真香;李高利家里,二楼挂着用口服液的空瓶自制的风铃,风一吹,真响;焦万疆,有一段时间一定是偷抹了他姐姐的桂花膏,真呛;何峰,你是不是还从我家借过我一本《安娜与卡列琳娜》,没还?……
我就这样,被这一个个名字指引着,看着20年前的自己,在一段又一段的往事里穿梭。真是奇怪啊,除了一起学习,我竟然去过这么多同学的家里,吃过这么多顿家宴。这么多年过去了,透过你们的名字,我还能想起,那些乡村的土路,那些低矮的房屋,那些我们一起唱过的歌和排练过的舞。这些细节,就像水里的石头,一块接着一块,够我数满一整个下午。
你的脸,我可能已经忘了。但还好,你的名字,我还记得。更好的是,你们,也都记得我的名字。有名字,就有记忆,就有岁月,可回头。
(注:文中提及的名字或隐了姓或用了同音字代替。但,那些一起走过的岁月是不可代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