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连载)27  看戏

看戏是村子里的一件喜事,好像过节一样。

村子里有戏看的时候,各家各户都会早早地告知自己的亲朋好友,邀请他们来一同看戏。村子里的姑娘媳妇,就像出门走亲戚一般,换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出场,大家带着吃食、板凳早早来占座,聊着天等着戏开演。

看戏的地点是离我家大院不远的“荣家祠堂”。祠堂大门口有几颗很大的老柏树。祠堂门口的坪场树底下有人卖葵花籽、花生和酸萝卜。还有不少临近村里过来卖米粉、炸丸子、红薯片和豆腐脑的,还有卖各色时令水果的,人声嘈杂,热闹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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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都是老戏,《岳飞传》、《杨家将》、《梁山伯与祝英台》、《铡美案》等等。宣扬做人要有民族大义,要学英雄做英雄的道理,都是老百姓爱看的。看《铡美案》时,群情激愤,纷纷喊着“该杀!该杀!”;台上才子佳人演绎着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台下的人跟着长吁短叹,抹檫眼泪,表达着老百姓最朴素的爱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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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还小淘气得很。姆妈带着我和大姐去看戏,都是姆妈抱着我看。我能看见戏台上的表演,看到热闹精彩处,也和大人一样喊着“好!好!”、“杀!、杀!”的。一下子又不想看了,挣脱姆妈的怀抱,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又跑回来围着姆妈吵闹。大姐就会把我抱起来,骑在背上。有时候我看着看着却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又被大人的叫好声给惊醒了。一溜烟从大姐的背上滑下来跑到台前,和小伙伴们一同看热闹。

记得有一次,是春节期间看戏,天晚又下大雪。姆妈怕我冷,紧紧抱着我。大姐说,“姆妈,雪下大了,我们回吧,莫冷错哦”,台上的戏也快演完了。姆妈带着我大姐慢慢走回家,落地无声的大雪,掩盖了乡村路上的坑坑洼洼及和落叶、垃圾、泥污等所有的东西,天地之间一片苍茫。眼前的一切,洁白、宁静,像一个童话的天空。大姐当时还背诵了苏东坡的诗句“人生到处如何似,应似飞鸿踏白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大姐把自己比作飞鸿,要去远方展翅飞翔…(这首诗一共八句,前四句是比喻的是人生无常,漂泊不定,世事易泯的感叹,现在想起来,想起大姐,也是唏嘘不已…)

其实,面对锣鼓铿锵,文来武往,爱恨情仇的戏台,每个人欣赏着剧情,体会的是自己的心情,回想的是自己的命运。家乡人的人也痴迷花鼓戏,平日里,高音喇叭里播着花鼓戏,村里人家里的老留声机里也放着花鼓戏。村里有许多老人不识字,却能老腔老调地一把吼,唱词清清楚楚不带错的。农民是劳苦的人,但日子再苦,在田间劳累着,随意地吼一段戏腔,解乏又提神。看戏唱戏给乡下人的寂寞辛苦生活添了一丝乐趣,那撕心裂肺地唱腔,能带给人开心,也抚平了自己心中的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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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春节,平时有些节日,荣家祠堂戏台也经常有戏班子演戏。夏日里,戏场边上的柳树姿态柔曼,温暖的阳光照在每张高高仰起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汗酸味、老旱烟味、大蒜叶,还有夏日里繁花的气息。这许多气味混合在一起,在空中浮动。推推挤挤的黑色人头,如阳光下场院里摊晒的黑豆。曲终人散时,祠堂里外空空荡荡,戏文和喧嚣都倏忽得消失了。阳光明媚而灿烂,空荡的戏台寂静的模样,却诱发了你丰富离奇的想象,恍恍惚惚,迷离处,你仿佛置身于那种味道中,时间似乎定格在这一刻,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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