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一路上我就在琢磨,如果这家人赁的地方真在磨子桥就凭我这两袖清风连个厕所都租不起。不过,人要是穷的就剩两袖清风的时候也就真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就是跟现在一样。按照最后一个谜题的答案得出的这个地址,从公交站走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我就看到了那个明显的门牌号,科华巷30号A。起初我还在想是个什么地方,门牌号挂在一个咖啡店的门前柱子上,咖啡店的名字叫Rache。我想应该就是这里了。
细想想出了巷子口过条马路就是我母校了。想起来我可能是母校毕业混的最没脸面的一个吧。
咖啡店的门口挂着一个close的牌子,我敲了敲玻璃发现门并没有锁,于是我就推门进去了。在一个临着窗的角落坐位我看到一个穿着睡袍的年轻小哥,一头蓬松短发,从凌乱程度上来看应该是刚起床并没有洗漱的样子,戴着一个黑色的框框眼镜,眼镜下的一双眼镜直直的盯着面前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屋子里飘满了新鲜的咖啡香味。
“好久没来学校附近了……”
门子在我身后关上发出一阵风铃的响声,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我,但是似乎并没有跟我说话的打算。他修长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击出一连串的噼里啪啦。敲一会儿,停一下,好像思索什么,然后继续敲。就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该来。
“那个……”
“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我这样,有的时候我会一整天一句话不说,如果我要说起话来又会喋喋不休。我知道从双流安静的环境搬到城中心会有些嘈杂,不过我想你应该会适应。咖啡店的生意不会很忙,如果你能打理的话收入可以都归你,对于失业很久的你来说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吧。我相信你能把你自己的生意打理好的话,咖啡店的这点儿生意根本不算什么。另外虽然这样问有些失礼,但是我希望你的前妻不会过多的影响到你的生活,特别是不会偶尔借宿什么的。毕竟广告里我写了是单身公寓。还有什么问题么?”说完以后他轻轻的吸了一口咖啡,留下满脸惊愕的我。
“……你认识我?”
“当然不。”他一脸看到小丑一样的笑,随后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迅速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我只是跟你介绍我自己,毕竟将来我们要做很长一段时间室友。”
“……我们刚刚见面,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组房子的。”
“严格来说我也并不是出租房子。但是既然你说到,咖啡店自从上个店长走后就一直关着,我想他肯定是受不了我才走的当然,”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早上我收到了一个访问我微博查看关于血红蛋白沉淀提晶的有关内容的信息,而四个小时以后你就出现在这里。要知道就算是直接访问我的微博主页,那条微博也在30页以后。基本可以断定你肯定解到了那一步,而对于你现在的经济状况我有理由相信你急需一个免费的住处,当然前提是你要跟我一起负责打扫这里卫生。”他露出好看的微笑。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经济状况的?再说,我们互相都还不了解。”
“我知道你曾经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有一个非常让你满意的妻子,但是随着你的生意破产你跟你的妻子离婚以后你就一个人独居,并且失业。而且你昨夜一夜未睡,今早一早就坐公交车来到这里,途中还从自动取款机取了钱。”他站起身子,走向柜台旁边的一扇门,“我叫吉米,上来看看你的房间吧?”
我想此刻我的脸上应该写满了惊愕吧……首先来说,我长得并不是那种让男人看了都动心的帅。其次,虽然我曾经有钱,然而现在我却是一个身无分文马上就要连安身之处都没有的失败者。再次,虽然我不敢说我一尘不染,但是我要没有在生意上做出什么能让人想置我于死地的事情。那么他并没有理由跟踪我或者偷窥我的生活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在错愕中度过,他说了些什么我根本没有再听进去,只是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我跟着他参观了整个二楼以及阁楼,但是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我一点儿没有印象。等我再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坐在我住处的餐桌旁。对面坐着祁老板媳妇儿。
“你看见鬼了……”倩倩看着丢了魂儿一样的我。
“……差不多,不是看见鬼了就是看见神了。”
“有病吧你?”她把盘子里的披萨一口气放进嘴里。
“你觉着,会有人跟踪我窥探我隐私么?”
“你有D杯么?”这是一脸的嫌弃,从我认识倩倩起她就这个表情我最记得住。
人这种生物虽然是自然界里最知道趋利避害的物种,然而也是被好奇害死最多的猫。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理智的来说,令“寤寐思服”的并不是窈窕淑女,而是一个大男人吉米,这要让佛洛依德知道肯定要有一番引经据典的分析,但对我来说吉米是个非常大的谜。
睡不着,索性下床来。生在网络时代的好处就是可以从网上检索到一切你所想要的知识。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咖啡店的主页,里面详细介绍了200种咖啡的配料比例,详细到比如这种咖啡滴在衣服上会留下怎样的印记,经过什么样的清洗后这样的印记又会有什么变化。而作为一家咖啡店的主页,在留言区却是完全与咖啡毫不相关的东西。大多数是PO主关于演绎法的论述和与访客的讨论。
我曾拜读过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并不对演绎法这个词汇感到陌生,然而对于这个词的认识我也仅仅停留在小说上。一个人真的可以通过观察细节来做出跳跃性的推断么?去除掉演绎的成分,我理解的刑侦人员更为专业,当然这也是因为我是学刑法的缘故。现代刑法判断罪名成立与否的是要有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在完整的证据链下可以理所应当的认为某一个人是否做了某些事,而他是否承认做与否反倒不重要了。取证的方法则要非常的科学和现代化,不是某个人拿着放大镜在现场寻寻觅觅然后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再经过大胆的假设最后迫使嫌疑人最终承认其某种行为。
我们有合理的取证程序,公诉程序,以及控辩双方的申辩权,最终也有我们的审判制度为这一切提供一个牢靠的基础。刑侦是一门严谨的学科,而非灵机一动然后哗众取宠。自从我在高考后选专业的那个时候起,我就否认了岛国死神小学生的存在。
我的信仰和知识储备警告我要远离上午见到的那个人,然而占据我思绪上风的则是对吉米的好奇,然而比这两者都更能让我做出关键决策的决定性条件则是收到银行的拍卖通知短信。5天以后我将失去我住的这个地方以及我所拥有的最后一点儿能被称为财产的所有。
还有什么能比一个不要钱的住处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么。另外,我要没记错,在我有限的关于上午的记忆里好像有关于经营咖啡店的事情吧。
总之,思来想去,我决定给吉米发短信告诉他我决定要搬进去住的时候已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两天以后了。他很快给我回信,内容是:如果方便,明天上午请十点前搬来。
虽然留给我的时间很少,考虑到我现在住的地方的绝大多数东西都不属于我了,其实用得着我收拾的东西却很少,少到一个中号旅行箱就装下了我所有的家当。当我第二天早上离开住了三年,在这个陌生城市被称作家的地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真正属于我的东西是多么轻薄。就这么一个箱子,根本算不上很重。
赶着第一班公交进市区,到科华巷的时候早上八点刚过。咖啡店的门依旧没有锁,推门进去的时候吉米仍旧坐在我上次见他的那个地方,穿着睡袍,戴着黑色框框眼镜。和上次一样,店里飘满了咖啡喝奶油的香味。然而今天他蓬松的头发很干净也很整齐,我隐约可以看见他睡袍下面的灰色衬衣领子。
“你真准时,一点儿都不差。”吉米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帮我把箱子拎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
“呃,什么?”
“没什么,今天是扫除日,你来了我们就开始吧。”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散布在吉米棱角的脸上,不得不说他的长相确实不错。
在接过围裙手套之前,作为我在科华巷的第一顿早餐我吃的是吉米做的华夫饼,还有一个大大的枫叶拉花的拿铁。
我们收拾好包括阁楼在内的上下三层是在中午一点左右,午饭吉米叫了外卖。在经过了一上午的收拾以后本来颓废的咖啡店一下有了很多活人气。期间吉米特意向我展示了他拉花的技术,以及他磨制咖啡的整个过程。就这里的居住条件来说完完全全超出我的预料太多,一楼是店面,二楼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客厅还有餐厅,并且还有一个有个最少能容下一家三口人泡澡的浴缸的卫生间。三楼是我们两个人的两间卧室,还有一个小型活动室,里面有投影仪,可以放放电影。
布置好我的卧室,到一楼的时候,我看到吉米把几张把店门口栅栏里的圆桌和钢管椅搬的了店门口的空地上正在擦拭。
“下午我想我们就可以正式重新营业了。”吉米边擦椅子边说,然后他把他擦好的那把椅子推到我面前示意我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另外一把上。
“我在网上调查了你,找到了这家店的主页。”
“嗯。”吉米把睡袍的带子解开,闭着眼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你是私家侦探?”我确信我的语气质疑大于询问。
“当然不是。我们国家侦查权和调查权只属于公检机关和律师,我只是一个咖啡店的老板。呃……严格来说,我对这家咖啡店也并没有明确的所有权,只是事实占有并且享有法理应当所有权。”他仍旧闭着眼似乎对我的质疑并不感兴趣。
在我们沉默了大约两分钟后,吉米睁开眼,正好对上一脸疑惑的我。
“好吧,我想我应该说首先我对这家店包括店铺所属的楼层有完全处置权。这家店的前主人是我的朋友,他没结婚也没有孩子,而且父母早亡。两年前他去西藏登山,在去之前将这家店交给我打理,结果他遇到了意外再也没有回来。所以这家店就成了无人认领的财产,而我则实际所有这家店。一年前,我的朋友被认为失踪满一年裁定为死亡,然后这家店就正式过户到我名下了。”
“那,你说的不要租金是真的?”
“本来这家店就不属于我,我也无意就不属于我的财产行使收益权。但是房子太大了,我真的需要个人帮我一起打扫。”他露出一排牙齿好看的笑了笑。
“那招租广告……”
“我可不想和一个无趣又无知的人住在一起,能解开我所有谜题的人至少应该不是一个无趣又无知的舍友。”
“好吧。”我决定先把我所有的疑问收起来。
“另外,我一米八零,别再问我几米几米,不到两米。”
我想现在我脸上应该写满了问号和感叹号,外加一排黑线。这是在讲冷笑话么?
“那我叫你什么?”
“非要叫我的话吉吉都比几米好,或者小米。”
“或者魅族。”
我看到吉米脸上挂着一排黑线,头顶乌鸦拖着一排省略号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