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些，毛豆内心一片酸楚。她知道杨末对晓武的感情，同样，她也知道晓武对杨末的感情。

两个人的感情好与坏，从一个眼神，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就可以感受的到。

如胶似漆的他们两，现如今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怎不令人唏嘘心痛。

天已近黑，晓威脱衣躺在了床上。毛豆也收拾洗漱毕，静静地在晓威身边躺下。

晓威右手放在头下，侧卧，整个脊背晾在外面。

晓威背对毛豆。

毛豆看不到晓威的脸，知道他一定还没睡着。从后面拥上去，身体紧紧贴着他，左手也紧紧环抱在他的胸前。

晓威感受到来自毛豆的温暖，于是伸出自己的左手，轻轻握住毛豆环过来的手。

“你，看了？”毛豆轻问。

“嗯。”

“啥事不能说呢？你说。”毛豆踌躇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不知道。”晓威闷闷的声音。

“会不会是公司欠了钱，还不上……？”毛豆又问。

“是吧。我今天去过公司，查了账目，外账700万。”晓威低沉着脸。

“啊？这么多？”毛豆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怪不得晓武他……”

“嗯，不能乱猜。外债是多，不过晓武……也不一定纯粹是债务的关系。以前最多的时候是1000万。我当时很为他担心，结果晓武并不很在意。

记得他对我说，开公司有外账很正常。这不是问题，他这样做是为了拉某些有能力的人进场，共享他们的头脑和点子。

钱不值钱，真正值钱的是人的那个脑袋以及脑袋里面的好点子。但是，好点子怎么来？有用的脑袋怎么来？第一步，钱来。第二步，脑子来。脑子来了点子自然也就来了。

想想看，那么多钱在这，他能不操心？这是晓武当时对我说的。我觉得有一定道理。所以，也就没再多理会。”

“可是现在却……”毛豆说不下去了。

“是啊，所以我也想不通，不明白。不过700万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加上心情不好，也有可能他……”

晓威声音越说越低，直至说不下去。毛豆心疼地握住晓威的手。

过了一会，毛豆小心又问：

“那，现在呢？这么多账，……怎么还？公司还有钱吗？”

“账面基本没有。”

“那，怎么办呢？”

“晓武注册的是个人独资企业，账务仅限他个人，我想公司还有一些资产，变卖折现，有多少还多少。也只能这样了。”

“呃。杨末走后一周给我打了300万，她临走时曾交代，用这钱解晓武公司燃眉之急用，没想到，突然这么大变故。现在，现在……要不要拿去还债？”

“不用。那肯定是杨末借她妈或爸要的。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再说，晓武是个人独资，账务仅追责到他个人，和家属和老婆无关。别把杨末扯进来。”

“嗯。”

“妈这两天怎样？要不要接过来？”毛豆想起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怎样一个凄凉景象。

“暂时不用，我让大姐这段时间在那边陪妈。妈过来，我不在家，你也要上班，没人陪她，妈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边有大姐专门陪着。”

“嗯。这样更好。”

一阵沉默。过了一会，毛豆幽幽问道：

“不知道晓武经历了什么，要走这一步……”

“哎………”晓威一声长叹。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内心茫然没有答案。

他内疚，他后悔，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晓武，没有及时开导，没有给他解决任何问题。

这几天，他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当中。

平时跑来跑去，忙得脚不沾地，忙到无暇痛苦。现在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躺在床上，他思前想后，想起晓武，内心一阵阵翻滚，此时毛豆的话，将晓威内心随时可以爆发的深深悔恨自责再一次翻搅上来。

自己的弟弟，那么阳光自信积极的晓武，经历了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他割腕自杀，割掉自己的大动脉，这是对世界失望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啊，他经历过的那48天不眠之夜，是怎样煎熬地渡过啊？

晓武伤心，痛苦，孤单，寂寞，悲凉，无助，纠结难受孤苦无依的时候，他这个大哥，又在哪里？他为什么不陪在他身边？

如果他在，晓武或许会没事 。

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啊。

晓威伸出双手，狠命撕扯自己的头发。他恨极了自己！

毛豆扑上去，抓住晓威的手。眼泪唰唰地流：

“老公，……”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周末。一大早有人敲门。

毛豆打开房门，是蔷妈。

“妈，你来了。怎么你一个人？大姐呢？”毛豆往蔷妈身后看看，确定没看到大姐身影，把婆婆让进门，问道。

“你大姐昨早回家了，说是家里有事。我一个人过来。”

“哦。妈坐。”毛豆很乖巧地把婆婆领到客厅，又倒上一杯热水，拿出茶几上的点心，放在蔷妈面前。

“妈，你先垫点，我这就去做饭。”

“嗯。晓威呢？”蔷妈问。

“他这就起……”毛豆话音刚落，晓威已经穿着睡衣来到客厅。

“我大姐回家了？”晓威问妈妈。

“嗯，毛子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什么什么事，我也没听清。”蔷妈回答。

“嗯，那妈今天就呆在这边，今天周末，我和毛豆都在，妈想吃啥？让毛豆去做。”晓威问妈妈。

“随便。什么都行。”蔷妈说完，停了一会，又接着说道：

“晓威，今天妈来要和你商量个事。”

“嗯，妈，你说。啥事？”

“是这样，晓武走了，留下这一大滩子。这个公司不能没有人啊，你说对不对？我想，就让你来当晓武公司的老总。弟弟的公司，哥哥继续，这不犯法吧？应该很正常吧？你说呢？晓威。”

听完妈妈的话，晓威半天不吭声。

“你总不能不管不问吧，现在没你弟了， 你弟的事就是你的事。你是他哥，你忍心看着他辛苦弄起来的公司就这样坏掉？烂掉？没人管？”蔷妈看晓威一声不吭，提高了音调。

毛豆正在厨房摘菜，听到婆婆的话，大吃一惊。婆婆这是要晓威接手公司？

听昨晚晓威说，晓武公司外债最少700万。这些债务压垮了晓武，难道还要再压垮晓威？

婆婆这是操的什么心？

为了一个入不敷出的公司，难道要失去自己的两个儿子？

或许，700万对晓武不是压力，但是对晓威，对毛豆，对一个月收入加起来7000，每月还房贷4000的他们来说，这是巨款！

是他们努力挣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巨额资金。他们用什么来还？他们以后还怎么生活？

这笔账，婆婆算过吗？

毛豆的心陡然提到嗓子眼，她伸长脖子，耸起耳朵，听晓威要怎样说。

晓威，他比谁都清楚晓武公司的状况，他知道，当这个老总会面临怎样的境况。

果然，过了一会，毛豆听到了晓威低沉的声音：

“妈，这不可能。你知道晓武公司的财务状况吗？你知道晓武他欠了多少钱吗？当这个老总，把我卖了还钱都不够！”

“可是，你小舅给晓武公司供了水泥，晓武答应给你舅两栋房子，你三姨家的大女燕子她老公给晓武工地送沙子，晓武也说了给燕子一套房。

你三姨给我说了多少回，这下等房子好了装修了，她要上来在城里给燕子看娃做饭 ，闲了和我逛街。你舅……”

“够了，妈。”晓威大声打断妈妈的话，“我早就说你，给晓武公司安了多少人，多少亲戚。都是一些不干事拿钱的人。 不干事还坏事。你说的燕子老公， 你知不知道，他送的沙子，质量极差，害得公司地基拆了又打，打了又拆，多打了两遍。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拆掉重打得多花多少钱？100万！这还不算误工误时多付的工人工资以及被城建局追究责任并罚款。多花了钱不说，还让你儿子的脸不光不彩抹得乌木黑漆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好事没有你妈的份，坏事都全是我的了？一个沙子能有啥事？你就把啥事都推到妈身上，现在大了有媳妇了，不用妈了，就泼脏水是不是？晓武在的时候，从没见他这样说过！”

妈妈开始歇斯底里地骂，骂完又开始嚎啕大哭。

“我……”

晓威看到妈妈这样，手足无措。

毛豆听到婆婆的高音，也吓得赶紧丢下手中的菜，跑到客厅，走到正嚎啕大哭的婆婆面前。

“妈，你别急，快别哭了，小心被隔壁邻居听见，周末大家都在家呢。”毛豆劝婆婆。

“我怕啥？我养了一个好儿子，我被他这样糟践，我还怕人家听见？”

蔷妈听到毛豆的话，越发放大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