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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寒风如割,大雪如倾。
雪花铺天盖地,似要将山河湖海一起掩埋。
数间疏篱茅舍围着一个小小院落,院中墙角一棵苍老的梅树,一个磨盘。
天气如此酷寒,鸟兽都绝了踪影,但梅树下那个人仿佛感觉不到。
他峨冠高耸,宽袍广袖,闭着双目弹一把七弦琴。他的白衣仿佛要融化在雪里,但那峥峥的琴音似乎在和风雪、和天地对抗。
他那样瘦,瘦得形销骨立;他又那样白,白得那么明显,白得那么举世难容。
寒风呼啸而来,梅花树新放的蓓蕾被风卷起,洒在弹琴之人的白衣上,斑斑点点,好像殷红的血迹。
一
“铁叔,我的石榴树死了,我的石榴树死了。”一个小女孩,头上扎着两个丫髻,捧着一个花盆, 哭唧唧地跑到一个茶摊老板身边。
“咋了,囡囡,不哭不哭阿。让叔看看。”
铁叔接过小女孩手中的花盆,仔细察看。那盆石榴的花已经全部落了,叶子也焦黄焦黄的,好像全部干枯了,铁叔伸手一碰,石榴叶子立刻碎成了渣渣。铁叔忙缩回手,小女孩看了心疼地吸了下鼻子,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铁叔啧啧道:“这是怎么回事,上次看不还好好的吗?”
小女孩愤愤地说:“不知道,表哥上次来家,见花开得好看,非要带走。我不愿意我娘还骂我,非让带走。我昨天去,这盆花已经这样了。”
“今年好不容易开花的,还能活吗?”小女孩希翼地看着铁叔。
“囡囡,我也说不准。”铁叔挠挠头,很为难的样子。
小女孩垂头丧气,低头盯着花盆里的矮树苗满脸心疼。
“给。”小女孩听到一个溪水一样的声音,然后抬头看到一个漂亮的姐姐。
“用瓶子里的水浇花。”白衣的女子交给小女孩一个瓶子。
女孩毫不犹豫地接过瓶子,乖乖照做了。
随着瓶中水的倾泻,花盆中的树苗枯黄的叶子黄色慢慢褪去,渐渐变成了绿色,最后还泛出了莹泽的青色的光,像刚生长出那样鲜嫩。甚至在这片刻工夫,树上又长出花骨朵,开出了几朵火红的石榴花。
小女孩和茶摊里的人都瞠目结舌,惊叹连连。
靠窗的那个绿衣女子,眼神不住地震颤,震颤过后,眼神凝聚到一处,出奇得亮。
见那白衣女子离开,她连忙在后面跟上。
“你想做什么?”绿衣女子随行了一段路后,白衣女子问道。
“你方才给那女孩的是什么?”绿衣女子问,“你是谁?”
“我叫幽渺。”
绿衣女子纠结半晌道:“方才的符水我想要一瓶,作为交换你可以给我提一个要求,做什么都行。”
那个人让她回山里,但是她不甘心,她希望能找到方法救活她,她知道,人间有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是她在山里不会碰到的。她不希望错过机会。
二
隔帘听雨本是不可多得的雅事。若是太多,而且是连续不断的多,难免让人发愁了,尤其是天上还电闪雷鸣的时候。
荀鹤麓从黑色屋檐下望着迢迢不断的雨幕,叹息不止。大雨这几日,他的胡子都快被撸掉一大半了。
荀鹤麓出身乡野贫民,自幼见惯故乡的农人为了田里的庄稼披星戴月,苦叹连连。他自小便立志,发愤读书,早日考取功名,为故乡的农人,为所有农夫谋福祉。
他一路过关斩將,凭借博学的才识和过人的智慧闯到殿试,成为一时间风头无两的状元郎。
他没有忘记家乡那些坐在田埂上叹息的农人,他上奏章,在朝堂上痛斥时弊,希望能减轻百姓身上的担子。
可身居高位者,怎会看到底层劳苦,又怎会乐意听到自己治下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保暖。于是,他渐渐失去帝王的欢心,朝堂的官僚早就为他侵害他们的利益愤怒不止。他圣眷未去,朝中嗅觉敏锐的官员们,便趁机一拥而上,开始了对他的攻讦。像他幼年读书时读到的那些贤臣一样,他被撵出京城,贬到外地。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甚至不允许他在京城多呆一天,圣旨上要他收拾东西,即日离京。
他仿佛一夕之间老了,离去的脚步都带着蹒跚。
他到了贬地,亲自劝课农桑,教化风俗,兴修水利,设学堂。到一处便把那一处当做自己的家乡,竭尽所能,兴利除弊。
纵使百姓感念,他仍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还不够。
他被召回朝堂几次,面对朝臣的拉拢,只写了一句话挂在书房:“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于是,他又行色匆匆地到了野蛮,穷困的边陲之地。
他本在榆城做官,正在费尽心力教化当地的野蛮民风,忽然就被调到了千里外的泽州。
在路上,设宴款待他的老友,喝醉酒发完牢骚之后,神秘兮兮地跟他说,朝廷是让他去泽州求雨。见他面上疑惑,老友打着酒嗝扒在他肩头说:“你此前左迁,所去都是穷山恶水,遭逢数次旱灾,陆狗那老东西领着一帮人,折子都写好了,正准备参你,没想到,你几次都能求到雨。传到朝廷,免不了人议论,有人说你有天命护佑,福泽深厚,有人放话,你若是天命之人,那陛下算什么。陆老狗其心可诛啊可诸........嗝.......嗝。
于是那帮人又让人传言说你会妖法,祈雨不过是装神弄鬼,意在沽名钓.......钓誉,好重获圣宠。”
荀鹤麓怒道:“旱灾之下,民不聊生,我德虽薄,岂会拿百姓性命换自己前途。”
“息怒,息怒.......”
“泽州如今久雨未下,你去时当心。”
荀鹤麓到泽州时,已经一月未见雨水,地上庄稼枯死将近一半。他过去后,急忙着人陪同,去查看附近地势及水域,从毗邻州郡的河水中引水供城中人用。
他亲自鼓舞百姓,身先士卒,与百姓吃住皆在一处。虽解决了燃眉之急,但迟迟不下雨也不是办法。
他看着天上金灿灿的太阳,忍不住摇头叹息。
过了几天,终于下了一场雨,没想到这雨又绵绵不绝了。
唉!莫不是那是下雨时,闪电和惊雷把天空炸穿了,银河里的水倒流了。
他正想着,忽然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劈下来,园中的桂花树一阵猛烈地摇晃,一道树枝“咔嚓”一声,一段绿叶婆娑的枝干砸到地上,像被砍断的一只胳膊。
荀鹤麓想到老友的话,心想自己难道真的是一只妖怪,或者是他得罪了什么妖怪。又一声惊雷,打散了他的思绪。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可笑,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透过细碎的雨声,听到尖细的女子说话声,扭头看去,看到一个女子在廊下探出云鬓,方迈开一步,雷声一响,吓得另一个女孩急忙把她拉了回去。
是沁寒和啾啾,他当初先后收留的两个女孩,胆子向来小,最怕雷声。
“轰隆隆----”“轰隆隆——”
他这才发觉,这雷声好像一直在他家屋顶盘旋。
三
“大人可会抚琴?”荀鹤麓进去的时候,沁寒正在低头弄她那把琴,目光哀伤而缱绻,尖尖的指尖恋恋地轻触在琴弦上。
荀鹤麓呵呵一笑,摇头道:“我一介书生,读书读迂了的,虽雅好音律,究竟不通,遑论操琴。”
沁寒嘴角牵出一抹细微的笑意,若有若无,目光哀哀的,但不浓重,像黄昏余晖消失之际薄薄的流水,清清凉凉。她说:“大人读书万卷,志在安民,目光所及皆是百姓忧乐,自然无暇于此。”
荀鹤麓叹一口气,黯然道:“腐儒罢了,究竟无用。”
沁寒目光动了动,想说什么,究竟没张口,只是爱怜地把那张琴摸了又摸。
荀鹤麓瞧她对那琴如此怜惜地样子,忍不住问:“从未见你弹过,不知何时我有耳福听你的琴音?”
“我不会弹。”
“那这张琴是......?”
“这琴是.......我一个.......故人的。”
“故人?能让你念念不忘,想必你这故人定是位极风雅的君子。”
“说起来,我这位故人和大人倒有些相似,若是你们二人能会面,那该......”沁寒的声音虽是惆怅的,怅惘的目光中心却栖着两点温暖的光芒,“那该多好。”
“莫非姑娘的故人......?”
“不在了,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在了。”沁寒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近于无,最后的一句说在心里,因那一丝温暖稍微亮起来的眼睛又重新暗下去。
再也找不到了。
四
雷声隆隆,日益频繁,好像要把天空炸得粉碎。
“你干嘛?”沁寒刚站起来就被啾啾一脸紧张地拉住了。
“出去走走。”
“你疯了吗?雷公整天在泽州耗着,就是为了劈你,你还敢出门。一道天雷下来,你就可以进手炉当碳烧了。”
“雷神为我而来,若我不出去,这雨便不会停。再下几天,农田都会被淹掉,到时发了大水,自然免不了瘟疫,那百姓就会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个妖精,管人类干嘛。”
沁寒知道啾啾是嘴硬,叹口气道:“啾啾,我以小妖之身数次行雨,遭天谴是迟早的事。况且荀大人失去幼子不到一年,心伤未愈,再加上他这些年数次遭贬,千里奔波,本就心力交瘁,若再遇上洪水,以他的性格定要身先士卒,舍生忘死,到时候难保无虞。”
“我不管?你不能出去!”啾啾眼里滚出热辣辣的泪,双臂展开挡在门前,顾不得去擦。
沁寒的眼睛温热潮湿:“啾啾,我从雷公手中逃出几次,不管我出不出去,这次他都不会放过我的。”
“这不公平!你降雨也是为了救人。”
沁寒苦笑。公平,它们是最卑贱的小妖,哪有资格谈公平?
啾啾拼命噙住泪,紧张兮兮,一副绝不让她走出屋子的架势。
沁寒这下决心更加坚定了。若是雷公等不及找上门来,啾啾定要急吼吼地冲上去,到时候大概死得比她还早。
她调息运气,在啾啾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猛地一甩胳膊,从她袖口生出枝蔓,牢牢捆住啾啾。
啾啾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急得冲沁寒大喊大叫。沁寒见她挣扎得厉害,一抬手,那枝蔓又多缠了几道,把她和一个椅子牢牢绑在一起。这下,啾啾真的动都动不了了。
“啾啾,一会儿枝蔓会自动解开。我死之后,你修行需勤,人间烦杂,不适宜你久待,还是早日回山吧。”
沁寒说完,打开房门走进雨中。
啾啾急得心里冒火。
一直盘旋在荀大人家房顶的雷声渐渐远了,但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啾啾在椅子上左挣右拧,枝蔓勒得她得胳膊上出现了道道长长的红痕。
“轰隆——”“轰隆——”
雷身传进啾啾的耳朵里,震得她全身战栗,她心脏又冷又痛,好像被击成了碎片。
快来不及了,快来不及了。她脸上水迹纵横,一边哭,一边汇聚全身的力气。
有一弹指的工夫,并没有雷声,她忽然有了一线飘忽的希翼,觉得自己能赶上。但就在她发力之际,一道长长的,响彻天际的雷声忽然在远处炸响。
捆住她的枝蔓瞬间消失,她眼前一黑,恍惚中听到什么东西被雷击得粉碎。
啾啾呆呆地愣了两秒,泪水还在脸上纵横,但眼睛空茫茫的。
“砰”地一声,她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到地上。
终于云散雨止,她没日没夜地寻找,最后只找到一小截手掌长的焦黑树枝,像被大火烧过。其余的,都成了黑色的齑粉。
五
沁寒最初只是一棵梅花树,长在一个疏篱小院里。那时候她还没能修成人形,但已经具有了意识,能够和路过的鸟雀交流,也能听懂人类说的话。
听路过的乌鸦说,人间正在改朝换代,到处都是战争,处处都在流血。
改朝换代,她听茅屋的主人和人说起过。那个茅屋主人谈起的时候摇头不已,感慨什么“去三代久矣,尧舜不行。”
她不耐烦听那些,可是她喜欢看那个茅屋的主人。
那几间茅屋的主人年纪轻轻,可是磊磊穆穆,举止爽朗清举,意态风流自然。
经常有许多人来找那个年轻人,有时候他们喝酒,有时候他们弹琴奏乐,有时候他们坐在静室里聊天,昼夜长谈。
从他们的谈话中,她知道他博闻多识,经天纬地,声播寰宇,为天下无数士人仰慕。但他不满于朝中奸逆横行,沆瀣一气,甘心于竹篱茅舍的清贫生活,只以耕田为生。
但她经常听到他在夜里独自读书,读着读着发出一声声长叹。
他的朋友有一次来,跌跌撞撞地进门,大哭道:“我朝覆已!我朝覆已!”
他手里的酒壶“铛哐”坠地,酒水流了一地。
他在院中站着,伶仃萧索,抬头望着天,良久,方叹道:“读书何益?生我何用?仰不能安社稷,俯不能恤万民。”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新朝的官职,有新朝的人来时,他便大口地灌酒,醉得不醒人事。
后来一天,像是提前预料到一般,他穿了旧朝的官服,把家里所有粮食都换作一坛酒,斟给她一碗,然后独自在梅树下喝了个干净。
接着便是许多穿着同样衣服的人带着刀剑前来,带走了他。
那时她便有了不详的预感,但那时,她并不知是为何?她照常等着他,想他过不了几天就会再带着一葫芦酒回来。
他再也没回来,只有几个往昔和他喝过酒的人前来,在他室内抚琴大哭。
后来这几间房子慢慢地颓圮了,再后来到处是匆匆忙忙的人影,每个人都哭天喊地,到处刀光剑影,火光冲天 。
那个害死他的新朝也被人推翻,成了史书上薄薄的一页。
她几经催损,但是顽强地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也熬过一场又一场火光。终于,她躲过几场雷劫,得以修炼成人。
她始终记得还未成人时听到的琴声,记得那个独自抚琴喝酒,独自在夜里念着“哀民生之多艰”,独自对着苍天叹息的人。再次听到那琴声的念头在她心里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迫切,不管发生什么事,那念头在她心里始终颠簸不灭,闪着微弱而执着的光。
她想方设法找到了那把旧琴,又找人把它修补好,她希望有人能再弹起那把琴。
也希望能再见到他。
六
她找到了那个人的转世,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贫有富,有贤有愚,可在那些人身上,她看不出他一丝一毫的影子。
终于,她在一个书肆门口,见到一个宝蓝衫的书生。那个书生瘦骨嶙峋,谦和有礼。她想,这次或许是他。
她悄悄跟上书生,然后接近他,慢慢地,两人开始熟识。
书生出生不好,家族没落,正努力科考,预备凭自己的努力,启复家族。
她常常在书生贫寒时送些帮助,鼓励书生,偶尔也跟书生聊聊天,听书生读书。
书生所在的地方发生过一场瘟疫,书生险些没了命,是她悉心照料,甚至去昆仑山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珍贵药草才救活了书生,乃至全城的人。后来书生渐渐好转,对她感激不已。
就这样过了好些时候。
有一天她去看书生的时候,书生忽然对她说:“沁寒,我知你神通广大,若是此次会试有你助我,我定然能够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本来正在纳罕书生说的神通广大,但书生说的后半句话,让她始料未及。
书生抓住她的肩膀,急切道:“沁寒,我不需要你帮我作弊,你帮我提前知道考试内容就行。我寒窗十载,成败就在此一举……”
她如遭雷击,魂魄被轰到九天云外。
她真真切切的知道了,这个最像他的人不是他,他那么孤傲的人,宁折不弯,怎么会做这种事?
她在寻找他转世的过程中,遇到过一个小毛贼。那个飞贼油嘴滑舌,贼眉鼠眼,猥琐不堪,甚至把她当作普通女子,要对她动手动脚,但那次都没这次让她这么绝望。
这一瞬间,她彻底明白,那个人真的消失了。千秋万载,六合八荒,再也找不到他的形影了。他像叶片上的一颗露珠,消失得干干净净。
人生代代无穷已,代代年年不同人。
书生还在絮絮说着什么,她却听不到了。
她不知道游荡了多久,也不知道去了哪,更数不清一路上经过了多少花谢花开。
她勉强凝聚心神,正看到一个人,衣服破烂,狼狈不堪,掏出身上包袱里的饼子躬身递给路边蓬头垢面的孩子。
看到孩子接过饼立刻大口往嘴里塞,那个人叹息一声,四下环顾一番,然后紧闭着眼,仰首对着苍天,默默无言。
像有一道闪电把她的心瞬间照亮。她差点以为看到了他。
眼前的人并不如昔日的那个人那般清瘦,但他们仰面站着,都是如此顶天立地。他从眼前人身上一闪而过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内容。
她假装落难的贫女,受到他的收留。
过了两个月,怿城大旱,民不聊生,荀鹤麓整日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她趁夜出去,施展法术,偷偷布了一场雨。只是她以妖法行雨,对自身法力损耗甚大,一场雨几乎耗费她三百年的修为。
她心里一直有隐隐的忧虑,怕荀鹤麓眼里的光也会消失。
但直到最后,荀鹤麓眼中的光都没消失,还和她最初遇到他时一样。还和那个人眼中的一样。
尾
幽渺递给啾啾一个天青色的,高三寸左右的小瓶子。
“用里面的水泡上。”
啾啾照她的话做,找了一个白瓷的盆子,把那瓶中的水倾倒进去,然后小心地把那截黑炭浸泡进去。
她每天除了发呆,就是盯着水中的树枝看。
最初的一段时间,那截树枝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她也曾有过怀疑。不知此举是否真的有用。
她把那个天青色的小瓶子拿起来,底朝天使劲倒了倒,再也倒不出来一滴水,她不死心,咬着牙把瓶底拍得“啪啪”响,那瓶子还是一滴水都没有。
她想把瓶子摔掉,高高举起后,看到白瓷盆中满满一盆的水,又把那瓶子攥紧了。她想起来沁寒总是笑着骂她:毛毛躁躁。
三寸高的小瓶子,怎么能倒出那么多清水呢。她听沁寒说,观音大士净瓶里的起死回生水可以消灾解厄,起死回生。那女子不是观音,也不知她瓶子里是什么药。这水和常见的井水、河水并无区别,只是更凉些。
又过了些时日,她觉得那截焦枝渐渐有了些不同,细看时发现,那树枝的心竟是白的。后来这段梅枝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恢复了生机。变得跟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没有什么两样。
她把那截树枝埋到土里,想了想又把那让它起死回生的水也浇了下去。
星移斗转,这截树枝长成了一棵纤细的树苗,在年年冬天开出红色的小花。
也许她还能看见她,虽然要等上上千年。
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这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