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一日的雪落寺,丈室内
大腹便便的和尚和身形消瘦的玉面公子,正细细斟酌。这大腹便便的和尚,自然就是丈室主人智空方丈,而玉面公子则是方丈关门弟子贺俊之。
贺俊之出身武林四大家之一的兖州贺氏,家中先祖本是书香出身,随着高祖起势,成为军中智囊,贺俊之的爷爷从小随着先祖在军中长大,跟随着行武大军,误打误撞学了一身三脚猫的功夫。
后来更遇到了雪落寺八十武僧的倾囊传授,再加上颇有些悟性,竟在雪落寺的内功心法之上,另辟蹊径创出了贺家“蹁跹剑法”,皆因这套剑法武起来如鹭羽振,如蝶翅舞,别有一番飘逸姿态。
此后贺家更是留有祖训,但凡贺家后辈,先入雪落寺归正释门心法,此后方能修习“翩跹剑法”,继承贺家正统。
而这一代,继承正统的重任就落在了贺俊之的肩上。原本贺俊之还有一名兄长,但是大哥天资聪颖,早早地考取了举人,正在为来年春闱会试做准备。
所以贺家的“蹁跹剑法”就要靠贺俊之来传承了,如今是他拜师雪落寺的第四年。这贺二少自幼与众不同,不好那内功心法,不爱与人擂台比武。反而爱上了解谜推演,不是昨日帮柴房大娘寻到遗落的玉镯,就是今天帮戒律寺长老抓夜间偷食的小和尚,倒也成为了雪落寺不可或缺的军师。
此时,这解谜推演第一好手贺俊之正与智空方丈,商量着白日发生的血案。
“今日之事,你是怎么看的?”智空双腿盘起,打坐在丈室内一木椅上,“你可从中窥到一丝端倪?”
贺俊之回忆起日间,那栋青砖村屋内发生的事情,目前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他只能靠推衍之法来进行解谜,“从李大娘的致命上来看,凶徒入剑角度颇为刁钻,力度也还算可以,但是准头却失了偏差。”
贺俊之单手在空中比了个剑诀的姿势,从上而下凌空虚劈,“按理说,习武之人出手讲究的是快、精、准,不给对方反扑的机会。而这次面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农妇,他又怎么会失了准度呢?”
“其次,再说李大娘的致命伤处。凶徒既然一击毙命,为什么要在已死之人的身上,制造那么多混淆视听的伤口呢?”李大娘当时的伤口,除了入剑角度刁钻的致命伤外,其他的各处伤口都是杂乱无章,乱砍乱划而造成的,不但入剑的角度各不相同,而且力道也是大小不一,似乎是想制造李大娘不是一击毙命,而是被人乱砍致死的假象。
回忆起初见李大娘的尸骸,就有着说不出的反常,为何凶手要做这些无用功,究竟他想掩饰什么呢?贺俊之思考再三,也只能得出这两点结论。目前他所获得的线索只能局限于尸身,因为连续几日的大雪,加之今日天气回暖,雪化成冰,凶徒原本极有可能留下的足迹,也淹没在了自然之中。
“为师这次叫你过来,除了要听你对此案的看法,还有一事必须交由可靠之人前去处理。”听了贺俊之的推演之后,沉默已久的智空方丈从椅子上坐起,拿起桌上刚刚晾干墨迹的信笺,交于贺俊之之手。
白色的信笺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无边道长见信如晤,敝寺近日发生了一起怪事,似与五十年前之侠侣有关,盼道长移步敝寺,共议大事。”
“五十年前,侠侣?师傅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吗?”贺俊之手握信笺,五十年前与今日,道长与和尚,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敢情自己推理了半天,竟是班门弄斧,对于事态,师傅已有了定夺。
“你不是说觉得入剑角度刁钻?普天之下,除了偕臧剑法,又有谁会如此使剑呢?”智空方丈喃喃自语道,他冲着贺俊之解释道,“一般来说,人皆惯用右手,使的力度也是自上而下,一方面借着自身的内力,另一方面凭着剑的重量,往往事半功倍造成双倍的伤害。反之,如若用左手,自下而上挑之撩之,不但力有不逮,而且对方抵挡或者加以反击,己方反而容易落于下风。”
但是偕臧剑法因为是缥缈侠侣所创,男女相辅相成,男以右主攻,起到一击毙命的作用。女以左防守,以防御抵挡为主要作用。
“所以师傅你的意思是,这次的凶徒乃是擅长使用偕臧剑法的其中一人。本来是防御作用的剑招,却临时变成了杀招,所以力有不逮,准度有失,无法一击毙命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妇。”贺俊之恍然大悟。
二
这偕臧剑法随着五十年前缥缈侠侣隐居,已然湮没于武林,此次重现不知又会为武林带来何种腥风血雨,这也是智空方丈所担忧之事。
可这偕臧剑法与临源剑派有何关系呢?为何师傅要让自己前往临源剑派,而且还指明要临源剑派的掌门人无边道长亲临雪落寺呢?
骑着一匹高头骏马,走在去往临源剑派的乡间小路上,贺俊之的心里依然有很多疑问,无人能解。就算他再怎么追问师傅关于偕臧减法的事情,智空方丈都是讳莫如深,不肯再多说一句。
临源剑派与雪落寺,一个道教一个释门,都是武林中的执牛耳者。虽然两派速来交情甚好,颇有渊源,但是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两派中兴之主都曾斟酌过开坛立派之所在,一个定于了北边,一个则设在了南边,相去甚远,此刻倒是苦了来回奔波的贺俊之。
赶了三天两夜的路,好不容易到了临源剑派附近的镇上,贺俊之打算歇歇脚,喝口茶,再去上门拜访。
与雪落寺设在华阴山巅不同,临源剑派临湖而居,处于南边之地,虽然入冬但暖阳煦煦,翠微湖更是碧波荡漾,湖面倒映着灿阳,颇有一番景致。
而因为有临源剑派镇守此地,宵小之徒难觅踪影,附近的居民也是安居乐业,路两旁的行人脸上挂着微笑,提起临源剑派各个竖起大拇指,口碑甚佳。
此刻贺俊之坐在茶馆内,买了两个大馒头,一碟小菜一碟花生,一碗米汤,正自认真地填饱肚子呢,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正在对谈。
“听说无边道长这次闭关修炼,耗时颇久。你我二人此次上山怕是无缘见他老人家了,只是不知道这次生徒登记,是由无边道长的大弟子苏木然主持,还是与以往一样由无落道长主持呢?”原来坐在贺俊之背后的二人,是奔着此次临源剑派大开方便之门多纳有识之徒的机会,前来一睹无边道长风采,顺便来拜师学艺的。
“话说无边道长怎么隔三差五就要闭关修炼啊?”另一人发出了疑问,“听我们村去年拜入临源剑派的张三说,无边道长武功已经修炼的出神入化,一手‘缃缥’步法,是身影合一,见影如见人。”坐在饭桌东侧,一矮胖矮胖的男子说道,好像这“缃缥”步法他曾亲眼目睹一样。
“是啊,我听隔壁村的李四说过,无边道长半个月前方才修炼出关,怎么如今又闭关了?”而坐在饭桌西侧,他的同伴,一个骨瘦如骷髅的男子,也是一副对临源剑派知根知底的样子。
“你懂啥,人家这叫学无止境,对武学之路的追求永无止步。只可惜你我二人这次上山,无缘见到无边道长的真容,惋惜啊惋惜。”“矮冬瓜”双手作揖,在空中虚抱,颇有一番有缘无份的憾事。
贺俊之对于他们文绉绉的酸腐礼仪颇感好笑,端起碗碟,移步隔壁,一屁股坐了下来,“二位可是要去临源剑派行那生徒登记的礼仪,不妨也为小可引荐一下吧。”
生徒登记,乃是拜入临源剑派的首道入门礼仪,每年初冬寻常人家都进入了冬歇时节,年轻人赋闲在家难免心思活泛。
临源剑派也就利用此时节,为门派补充新鲜血液,遍寻有慧根的武林苗子。而此次贺俊之来访,倒也碰上了此项盛事,他好凑热闹的性子被激起来了,自然也是要去一窥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