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彭最后真的会打网球了。
1，
老彭是真的老，应该有六十几岁吧！
初三的时候，张老师是班主任，老彭是副班主任。班主任经常到外出差，所以老彭更经常到我们这个班。
初三的时候，我懵里懵懂，不懂很多事情，连相关的学科老师我花了一个月才搞清。原来数学老师有两个，原来老彭是体育老师。
我们自我介绍的时候，张老师和老彭坐在下面，老彭手里还拿了个厚厚的本子。
那本子记录了什么，我至今没搞清楚。
老彭很认真地当好副班主任的职位。每次开班会，努力地营造一个适合大家的氛围。记得最深的一次就是老彭组织大家到操场开班会，讨论的好像是如何学习语文，语文课代表和一位矮矮的，擅长语文的女生轮流发言。
我坐在足球场的草地上，呆呆的看着她们发言，屁股上的凉意传到我的每一个神经。
妈的，草地还没干啊？
老彭又想到新招。他买了一些清华北大的明信片和一些不厚不薄的本子，作为积极发言的奖励。这一下子鲜活了我的小学记忆，想当年，老子集了五十多张贴纸才换到五本本子。
我立志积极发言，争取拿本。
后来拿到一本本子和一盒明信片，却没了小学时候的那种欣喜若狂。
高一我打扫卫生，发现后排角落里有一个箱子，我打开看，有十本本子和几盒明信片，原来是初三没发完留下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光明正大地拿走了。
后来，因为写在本子上的东西太乱七八糟，就没有再用它们。它们呆在我的书架上，旁边是新的本子。
而那些明信片，却不知所踪。
2，
高一换新班主任，也就没有所谓的副班主任。老彭积极努力，要求还是我们班的体育老师，结果如他所愿，他成了教我们四年的老师，算是最长的任课老师。
我们班人少，这是一个优势；
我们班素质高，这是另外一个优势；
老彭喜欢我们这个班，这是最大的优势。
老彭会把我们带进体育馆玩，打羽毛球或打乒乓球，这是我们班的特权，其他班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事。管体育馆的是个中等高度，消瘦的老头，经常在操场整理卫生，捡拾矿泉水瓶。他不允许我们到体育馆上体育课，质问老彭，“你们班这样，那其他班呢？”
结果大家都想得到，老彭用耍无赖的方式赢了，以至于后来那老头看到老彭就要狠狠地瞪一眼。
老彭在班上说，“你们下午放学可以到体育馆完会，不要一天到晚sin,cos。你们要是没场子，来找我，保证有场子。”
于是我去了。
于是我知道老彭保证场子的方法了。找好欺负的赶人，找不好欺负的“加一个。”有时候正在打球的同学听见老彭的话后，发火说，“凭什么，我们先到的，为什么要让？”老彭悻悻地离去，不跟他们吵，一把年纪了，不发火。
有一次，老彭在体育课带我们班进去体育馆玩。其他的同学看见体育馆的小门开着，就进去了，老彭看到，立即赶他们走。没想到他们说，“你们要是不让我们玩，我就举报。”老彭火都上来了，说，“走走走，进去。”
后来，老彭总结说，“千万要把门关上。”
3，
初三时我同桌兴起，要写一本《缅贵语录》，上面写着一些老彭的经典话语。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办法啊。”下雨天，不能在外上体育课，老彭如是说。
“你们不要一天到晚sin,cos。”老彭在班上转了一圈后，如是说。
“这乌龙山土匪又来了。”看到其他班在跑步或跑操时，老彭如是说。
“八嘎！”看到小黑球没过网时，老彭如是说。
“你们都是八十年代乡下来的。”看到我们姿势不对，老彭如是说。
“一个哨子两个球，学生老师都自由。”看到其他班自由解散的时候，老彭如是说。
后来，我的同桌离开了，带走了那本《缅贵语录》。
老彭每一节课都认真上，我从来没听过“自由解散”这个词。我们学了篮球，排球，足球，功夫操，网球......每一节课都压得很死，我之前还以为可以有机会偷偷溜出去打篮球呢，结果一个月后我放弃了这念头。
老彭教网球，只教我们这个班，说，“教他们，这不害了他们吗？”我听完，总感觉有赤裸裸的鄙视。
老彭教足球，看到其他人踢，说，“这脚臭的！看来中国足球没希望了。”
老彭教排球，说，“你们这些男生抢女生的气排球干嘛？”我想说，其他的排球真是硬啊，打得我手疼，呜呜呜。
老彭教功夫操，放着过气的音乐，旁边的学生好奇地看着我们。咦，我突然怎么这个时候有羞耻心了呢？
老彭教篮球，我们提前占着场地，在篮球场集合。我们打全场，比赛打得惨不忍睹。
老彭答应高三教我们的太极拳，结果忘了。
4，
我高一参加校运会，比赛项目是1500米和3000米。跑得痛不欲生。
我高二参加校运会，不敢跑长跑，选了200米和400米。跑400米时，我突然不敢了，放弃式地跑完，跑了最后一名。老彭生气地说，“什么样子啊？”听完后，我突然明白过来，突然勇敢了，下午换掉上午的长裤，穿上短裤，跑两百米。小组第二，却依旧没进决赛。
我高三参加校运会，我要求1500米和3000米。我面对我以前的恐惧。当跑在第一位的人超我一圈时，我无奈地笑笑，没想到他却转过来对我说，“加油！”事后，有同学问我，他是不是在嘲笑你啊？我笑笑，没有，他说加油。
我高三喜欢上跑步，喜欢风吹过发梢的感觉。以前早上跑，总会遇见老彭。我总觉得尴尬，勉强示意。以前老彭说，“单日我就爬塔山，双日我就到操场来。”
后来，我改成晚上跑，也会遇到老彭。不过是我看见他，他没注意我。跑完步，吃完饭，回寝室洗澡，网球场在我的寝室旁，而老彭在那里打网球。有时洗完澡回教室，看见老彭在捡地上的网球，那网球分散在场上的不同地方，在夕阳的映衬下，老彭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
因为老彭，我参加校运会；因为参加校运会，我喜欢上跑步；因为跑步，我结识了一些人。余鹏是其中之一，这家伙吃了三年食堂，跑了三年步，大早上我去教室听听力，路过篮球场，他在绕着篮球场跑，有时还练蛙步。那时，我们身旁空无一人。
2018年6月7号，早上，他在绕着篮球场跑。
2018年6月23号，出分，他的高考成绩是659分。
怀念那时跑步的自己。怀念那时跑步的他。
5，
我引体向上测试只做一个，不是态度不好，是我真的只能做一个。
测试六个学期，我有五次“一个”，一次“三个”。那次的“三个”是在老彭的威逼下做的，他说，“一年了，还没长进，态度恶劣，记0个。”
我赶忙说，“不要不要。”接着我拼了老命做了3个，结果第二天手抽筋了。
老彭其实不会打篮球，不会打排球，不会踢足球，不会很多，有时不懂也要装作很专业的样子教我们。但是，老彭努力地学习，学打篮球，学打排球，学踢足球，然后教我们。
老彭总是在上体育课之前把所有的东西准备好，等着我们来。老彭很喜欢上我们班的课。
老彭考虑很多，担心我们打篮球太过激烈影响接下来的课，提前结束比赛。
我和二毛讨论。
我说，“老彭每天把自己弄得这么忙，其实内心很空虚。”
他说，“不见得吧！你想过头了。”
我说，“你看，老彭其实很孤独，忙碌是解决孤独的一种途径。他很喜欢上体育课，教我们。”
他说，“我真的觉得你多想了。他其实习惯了忙碌。”
我不懂。
老彭年轻时甚是嚣张，全省比赛拿过很靠前的名次。一天到晚骑着摩托车做生意，风风火火。
后来年老，不再像当初一样了，开始随和了。有次当了学校保卫科的小官，呆在警卫室里，趴在桌子上，门卫跟他打招呼，他不理。门卫想，“妈的！当了个官就这么神气。”再一想，“不对啊，也没多大官啊，不至于不理人啊！”
靠近，发现老彭早已晕过去，脑溢血，急忙送医院，如果晚一步老彭就不会教我们了。
年级乐说，“别看彭老师有时发火，其实内心乐呵呵的，他知道发火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6，
缅贵姓彭。
彭缅贵。
以前，初三写学校的人与事，有好几个同学写老彭。
其中一个题目是：缅贵姓彭。
还有一个题目：唯我彭大将军。
是啊，谁能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彭大将军努力当好副班主任的职位；
彭大将军有着随意进体育馆的特权；
彭大将军可以保证每时每刻的场子；
彭大将军的语录，最后变成一种回忆；
彭大将军的教学，最后也变成一种回忆。
彭大将军其实并不孤独。他充实，每天运动，身体很好，心态很好。
偶尔玩笑，偶尔发火，不过内心依旧乐呵呵。
后来，因为写在本子上的东西太乱七八糟，就没有再用它们。它们呆在我的书架上，旁边是新的本子。
而那些明信片，却不知所踪。
而老彭后来真的会打网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