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对这片土地永远深情无限,这不会变,只是必须是要承认,我的村庄,更加落败了。不知道等带朋友回去,认真介绍自己小时候盘点出来的村庄十景,还剩几分?
田地的荒废是无奈之举,夏天尚有绿色青草点缀,冬天便是一望无边的灰蒙蒙。干枯,干燥,干冷。和小伙伴一起望着不远处的梯田,依旧很平整。以前种土豆种玉米,边沿或许会见缝插针地种南瓜,应该也还种过红薯,这两年种西瓜、香瓜,和庄稼一起在秋天成熟,却也只是用于自给自足。当然这还只限于院子周围的田地,远一点的撂的撂,植树造林的造,有十多年了吧,经济效益暂时还没见着,春天的沙尘暴一样猛烈,铺天盖地无处可躲。
冬天的雪也是越来越少,这个大概是普遍问题。政策当然是好的,落实起来却让人哭笑不得。固然我们告别了水井吃上了自来水,点煤油灯的记忆也已经很久远,可是农民还是一样的辛苦,即使打下了粮,也因为信息不对称,只能贱卖或者存起来。这也就意味着要防范受潮等引起的发霉,以及小偷,村庄并不安详。像土豆在一些年份到最后只能用做成淀粉的方式来处理,这又让我想起以前过年的时候家里的豆腐都是自己动手做,农民必须是世界上最多才多艺的人。
还去了沟底,村里规模种玉米的地儿,好包括了每家每户的菜园子——因为有唯一的一条小河可以用来灌溉。其实是知道的,菜园子在十多年前接通自来水后就慢慢消失了,夏日傍晚沟底的热闹一并不见。一个人或是和姐姐们一起去沟底采摘一筐西红柿青椒茄子翻山提回家都是小学时候的事。几年前收秋掰玉米路过的时候,水里长满了芦苇,还很惊奇。这次去了却发现沟底整个地势都变了,很大一部分原属菜园子的地成了路的一部分,路在秋天时又被雨水冲塌了,牛拉车都没法走,对面的玉米掰下来只好靠人力一袋一袋背。
往回走的时候瞥见了以前的果园,村里唯一的一座果园。几十层梯田都是苹果树,还有不少李子树,不是什么好品种,酸酸甜甜的,但产量极大,也不卖,人不吃了,牧羊人就把一大群山羊绵羊赶到树下来,管饱吃。当然现在果树都被砍光了,也并不是开垦去种庄稼了,就成了荒地。翻过一座山,也就是离家一半的路程那,有一棵大树。以前总是以那棵树为目标翻山,然后跑到树下休息,幻想着要是树长在自家院子里就好了,可以把整个院子覆盖,尤其是夏天的时候,简直不能再爽,这是童年的一大梦想。当然现在不再这样想了,因为那棵树前年就被砍掉了,卖了3000块钱。
当然还要去小学校园,属于以前回家必去之地,这两年知道情况,大概能脑补得出满院子的草,夏天还能说是野蛮生长生机勃勃,到冬天就是枯草,齐人高……也就不刻意去伤感了。今年却是被小外甥吵着要去玩里边的秋千滑梯去了两次。
大门紧锁,然而里边教室门大敞开着,有几个小孩在里边翘跷跷板,在升旗台上跑上跑下。墙不高,也没有特别的防护措施,很容易进去。前两年还有看护的人,却在一孔窑洞门前看到了一盒子的钥匙,白色胶布贴上写着机房、厨房等功能标识,字迹还清晰。除了正排的11孔大窑洞,侧面的6间平房瓷砖锃亮如初。当年重新整修学校的时候,我们班二十几个人被安置在了一孔没有门窗的教室上课,风那个吹呀。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老师在那间教室里放了一张床!他会经常躺在那张床上闭目养神或是看书,大伙其乐融融,相处融洽,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有最左边那间照不到多少太阳的平房门窗锁都完好,那是以前借书的地方,里边至少有两大柜子的图书。图书、运动器械、爱好培养,这些都属于当年国际计划项目的内容。项目资金来源于欧洲,有一部分学生还会有定期的资金扶助,当然,他们要定期给那些荷兰、瑞典、挪威的爱心人士写信、寄照片。村里会有专人组织拍摄照片,资助人也会寄来自己和家人的照片。照片上他们往往是在自己郊外的家吧,有一条大狗,天和村里的一样蓝,草地比地里的庄稼还绿,当时倒也没看出有多好。
记得自己借的第一本书是拼音版《安徒生童话》,很厚,一个一个故事认认真真看过去……算是对童年的弥补吧。大学寝室卧谈时被指没童年,原因是据说大家小时候都看过的《大闹天宫》《蓝猫淘气三千问》等等一概不知,更不说看过——真相是当时家里没电视啊!第二本《孤女努力记》一度是自己脑海中唯一能蹦出来的和座右铭、激励自我有关系的书。之后记得和小伙伴一起借了《西厢记》《三国演义》《80天环游地球》这些书,不管看懂看不懂,都算是分别打开了一些世界的大门,有了精神食粮。那是一个密集读名著的时期。而伴随着小学生涯的结束,也和名著阅读告了别。
我是身处其中的人,是经历者,是见证者。
十几年的时间,村庄当然有进步的地方,可是我们却又痛心于它那么多的一成不变:依旧与世隔绝、落后、贫穷,更加落败。
村庄最终会消失吗?(注:文中作者写到的村庄位于陕北偏僻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