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新听了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猛烈训斥,把想说的话语全咽到肚里去了,而眼里却委屈地憋出两行泪来。
秦满金一看儿子那窝囊样儿,心里就有些烦了,说:"儿呀,妳看看妳…妳有啥要说的…尽管请说了吧,谁又不是不让妳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别动不动就流泪儿流哩跟蜡巴儿似的,象小脚女人一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恁地没了一点钢强秉性。"
秦小新抽抽搐搐唧哝着说:"妳不让人家说…。"
秦满金一听,心里烦躁,哭丧着脸说:"儿呀,妳看看妳,说话冇天立道儿,没根没据的…多闹心呀!爹我啥时候不让妳说话啦?我都恁地糊涂…恁不讲理么?难道我是暴君夏桀,自比太阳而不让天下百姓交头接耳…动动唇角施施眼色就逮住得杀掉?难道我是昏庸无道的商讨王,听不得一点儿忠言逆耳,就把说话的人割舌抽筋?…我可做不到那些,也无法做到。我们父子在一块,随时都可畅所欲言,没人加设任何条条框框的…这环境也真的是够宽松的呀…怎么怎么会象妳说的那样…那么毫无人性,那么残酷啊?"
秦小新揉抹着泪水,趁机勉强挤出一句话:"妳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这孩子…爹我咋就不给妳机会啦!机会,人人均等。机会,都是给有能力的人准备的!说个平常话儿…妳想咋说就咋说呗!这机会不是多得很么…嘴唇一碰,这不就把要说的话给抖擞了出来?就这么简单便捷!嗨,妳这孩子也真是的…爹就冇法再说妳啦。"秦满金有些小恼火。
秦小新忽地把悬吊的双脚从床沿边儿吐噜着滑落到地面,站直身子说:"爹,我想家了,我想回家见见俺妈…我想给俺妈说说话儿…。"
秦满金苦笑了一下,说:"看看…看看…说话儿办事儿咋显得恁没出息?我想着你就会说出这些没有志气的话儿来的!"
"…那咱都离家大长一星期啦…那您还不兴骑了自行车带我回家一趟呀?"秦小新据理力争。
"不带。…这么短…仅几天的时间,妳就想急着往家蹿…这不是卧不稳的兔子是什么?跑来跑去…招摇过市,咱才过了几天清净安生日子…就想广而告之,唯恐天下人都不晓得似的还是咋的?咱一回去,岂不是明目张胆地告诉村里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在有意泄露我们的行踪么?授人以柄的傻事儿,温早别干,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这个…回家的事儿,就暂打住,永远别再给爹提起了。在这里爹我给你明确表个态,妳也别心心念念老掛牵回家的事儿了,不行,也没门!"
秦小新一听,又一屁股墩在床沿儿上,肿嘴不露牙了,脸面若霜打的茄子灰如土色,冰冰冷冷,没一点喜颜,紧接着,两行晶莹的泪珠又若断了线,卟卟嗒嗒滚落了下来。
秦满金一看儿子的怂态,心里腾起一股怜悯之情,而嘴里却又强调说:"心儿,妳也别光想着哭,哭也没用!…这一点小委屈都忍受不了的话,哪还敢指望妳到将来能干出个啥象样儿的大事儿?妳怎不翻开手里手表比较着去想想,这里就是再孤独寂寞,也比那在家乡时一会儿挨批斗一会儿挨打又一会儿遭痛骂侮辱的…这滋味要比那好受不知多几十百倍了吧?"
秦小新无可奈何,深感失望。只有仰起脸儿啜泣着份儿了。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卟嗵卟嗵拍打皮球的声音。忽儿,有一个瘦高个儿的少年伸长脖子在人行砖铺路上向屋内张望,看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就扯着喉咙对着屋门喊:"小新…小新在家么?"
秦小新听见有人在外面叫他,可有父亲正训斥着他,他也不好意思擅自作主答应与脱离父亲的管控,听见只当冇听见,反把头勾得更低了。
秦满金向外扫了一下,也没大认真看,反问道:"妳找谁呀?"
那瘦个子赶忙把皮球收在背后,庄重神色地说:"哦,是秦老师您在家呀!我是韩小信,我想叫妳家小新和我一块去打会儿篮球…课外作业也做完了,周末了.…也没别的事儿可干,才想起趁天黑前玩玩儿这个。"
"哦,是韩小信呀!妳功课学得好…课外又知道锻炼身体,增强体质…这本身就是个大好事。应值得鼓励和表扬!心儿,妳看看人家韩校长家的公子韩小信,朝气蓬勃,阳光明媚…多耐烦人哟!人家利用休息时间还知道锻炼锻炼身体…这多好的想法呀,净往好处学…妳冇事儿既不读书又不写字的话,别光囚在屋里,越关会越自闭…还不胜妳也去到外面跑跑,跟人家韩小信学学打球哩!人嘛是群居动物,往人多的地方跑,熟络人际交往,提高社会应变能力…都是正理儿,好啊好呀!心儿,妳赶紧去吧!这个…爹我绝对支持妳!"秦满金见了韩小信,情绪激动,自说自话,任意发挥,不亦乐乎!
秦小新通过近一段时间与父亲的亲密相处与语言交流,已不是三两次领略到爹的严厉训话了。他年龄虽小,但深有体会父亲的思维是永远再脱离不了老学究的气质的…碰一点事儿哪怕一句微不足道的话题,只要父亲搭上腔儿,那他也总有说扯不完的话语和枝蔓繁多的引申意思…不禁惹人烦,更令人嫌弃…爹的有些深奥的话,极象前朝老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没个到头儿的时候。形成骨头长成肉…瘸子的腿是揪了筋的,他自己的毛病而他不自知。秦小新多少次都想劝劝他又怕惹他发火,反招挨身上揍,就觉得划不着了…也再没点破过,能忍则忍,啥也不说。而如今天,本是一个关于回不回家的小小议题,就让爹抓住不放又给弄得下不得台级…假若自己会骑自行车,又知道家的方向在哪儿的话,还有必要挨这一场不必要的责怪么?还不早撒丫子走人,远走高远啦!想想也真是可笑,飞蛾扑火流萤撞树…都纯粹是自找的呀!
秦小新心想,我也不是太想家,也不是真要与妈妈说什么话…我无非是急想见一见久违的楚大风,象往日一样在一块玩耍嘻嘻哈哈有说有笑欢快开心才是真。可面对父亲的威严,这心里仅有的一点私事儿是说啥不能挑明的…还必须掖着藏好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真对眼前的困局,只有一个法儿,在父亲面前行不通,那就必须另选它法儿。至于是个什么方法,尚还连一点眉目也没有。恰在这时,韩小信邀约去打球…这不情想的事儿,却出乎意外地被爹爹爽快而顺利地应允了!
秦小新也想,与其在小屋里受闷气,听沒解救儿的话又翻来覆去呱哒得多那纯粹就是扯皮…实没一点用。真不如到外面的大千世界里开开心心无拘无束地玩耍一会儿好呢!
于是,秦小新忙擦拭了泪水,慌忙跑出门外,随即换了另一副脸面,轻快地叫道:"韩小信,妳找我么?…我在这儿呢!等等我…咱俩一块去打球…!"
<未完…待续>
21年2月1日午后阴雨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