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隋书·萧吉传》 (2016.9.4)
萧吉(字文休),《隋书》与《北史》都有传,为南齐宗室后裔,梁武帝兄长沙宣武王懿之孙。史载其“博学多通,尤精阴阳算术”,还是个养生家。江陵失陷后,北迁服务于周,并先后供职于隋文帝与隋炀帝两朝。着有:《金海》、《相经要录》、《宅经》、《葬经》、《乐谱》、《帝王养生方》、《相手版要决》、《太一立成》等作品,当然,还包括一部正史中未记载但却在术数史上相当重要的《五行大义》。据《隋书》中记载,开皇十四年,即公元594年,萧吉给隋文帝杨坚上书说:“今年岁在甲寅,十一月朔旦,以辛酉为冬至。来年乙卯,正月朔旦,以庚申为元日。冬至之日,即在朔旦。《乐汁图征》云:‘天元十一月朔旦冬至,圣王受享祚。’今圣主在位,居天元之首,而朔旦冬至,此庆一也。辛酉之日,即是至尊本命,辛德在丙,此十一月建丙子。酉德在寅,正月建寅为本命,与月德合,而居元朔之首,此庆二也。庚申之日,即是行年,乙德在庚,卯德在申,来年乙卯,是行年与岁合德,而在元旦之朝,此庆三也。” 萧吉以当时天文历算结果并杂以术数推断来恭维最高统治者,固然有其用意,但那些太岁、月建、德神、本命、行年之类的概念无疑却是术数中的基本和重要内容。经计算和验证,萧吉上书中提到的冬至点为:格里历594年12月21日(儒略历12月19日)10时28分45秒,离该冬至点最近的日月合朔点为:格里历594年12月19日(儒略历12月17日)23时33分6秒。所谓的朔旦冬至合一用的是当时历法计算所得结果,其实真正的冬至日是在后一天的壬戌日而并非辛酉日。而下一年公元595年(乙卯)正月初一的日月合朔点在2月17日(儒略历2月15日)11时53分38秒,确实是庚申日。我们现在尊重所有的历史文献记载并且也使用那些历史上的结果,但并不意味着历史文献中的所有结果都是准确的。
读《元史·刘秉忠传》 (2014.8.11)
刘秉忠(1216-1274),字仲晦,初名侃,又名子聪,号藏春散人,是元初仅次于耶律楚材的名相。史载其“八岁入学,日诵数百言…于书无所不读,尤邃于《易》及邵氏《经世书》,至于天文、地理、律历、三式六壬遁甲之属,无不精通。论天下事如指诸掌,世祖大爱之…”在给忽必烈的上书中,曾特意指出:“君子得位,有容于小人;小人得势,必排于君子。”一生为元世祖出谋划策,网罗各种人才,修明各项制度。五十九岁那年,无疾端坐而终。忽必烈伤感之余,称其“三十余年,小心慎密,不避艰险,言无隐情。其阴阳术数之精,占事知来,若合符契。”可惜,这些传说中的占测案例,都被帝王家视为不宜外传之秘,以致堙没无闻,就此失传,令人叹息!刘秉忠一生多才多艺,殁后有《藏春散人集》传世,另有堪舆类的《平沙玉尺》四卷(被收入故宫珍本)和《玉尺新镜》二卷。清人朱彝尊的《词综》收录其《干荷叶》一首,现《全元散曲》中收其小令十二首。个人最欣赏其《干荷叶》两首,抄录如下:
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减清香,越添黄。都因昨夜一番霜,寂寞秋江上。
南高峰,北高峰,惨淡烟霞洞。宋高宗,一场空。吴山依旧酒旗风,两度江南梦。
读《晋书·高祖宣帝纪》 (2012.6.27)
西晋虽统一于武帝司马炎,实奠基于司马懿。《晋书》中称懿“少有奇节,聪明多大略,博学洽闻,伏膺儒教。”早年即受曹操赏识,勤勉职守。然魏武毕竟一代奸雄,看破其为人猜忌权变,幸亏魏文与之交好,予以护佑。不过曹家天下,终究还是输与司马家。后东晋明帝得闻高贵乡公事,不胜汗颜。晋祚难得久远,前世已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唐太宗李世民曾为《晋书》撰史论四篇,为陆机、陆云及王羲之作论当出于文学、书法爱好,为宣帝及武帝作论则纯属以史为鉴。唐太宗文才武功,历代公认,其眼光自有独到之处。论中引古人“积善三年,知之者少,为恶一日,闻于天下”作警醒,戒笞后代,并以骈文句法作结:“故知贪于近者则遗远,溺于利者则伤名;若不损己以益人,则当祸人而福己。顺理而举易为力,背时而动难为功。况以未成之晋基,逼有余之魏祚?虽复道格区宇,德被苍生,而天未启时,宝位犹阻,非可以智竞,不可以力争,虽则庆流后昆,而身终于北面矣。”……初唐文风,承接两晋,骈俪有余,骨力不足。中唐时韩、柳之文起八代之衰,即源于此。民国时章太炎曾称,读《晋书》即可知魏晋文章,诚斯言哉!
重读特拉克尔《夜之屈服》 (2012.6.3)
格奥尔格·特拉克尔(GeorgTrakl,1887-1914),奥地利诗人,表现主义诗歌先驱,德语诗歌的“黑暗诗人”,与里尔克、保尔策兰一同铸就20世纪德语诗歌的辉煌。其修改五稿的Nachtergebung (夜之屈服),以黑暗作始,以金色居中,又以黑暗作结,三段意象,一气呵成。于压抑中透出一份清新,于清新中透出一份叹息。辗转低吟,余音缭绕。正如诗歌结尾所说:广袤空间,宛若圆墓;红尘一生,幻梦一场。
附:德语原文
Nachtergebung(夜之屈服)
Moenchin! schliess mich in dein Dunkel,
Ihr Gebirge kühl und blau!
Niederblutet dunkler Tau;
Kreuz ragt steil im Sterngefunkel.
Purpurn brachen Mund und Lüge
In verfallner Kammer kühl;
Scheint noch Lachen, golden Spiel,
Einer Glocke letzte Züge.
Mondeswolke! Schwaerzlich fallen
Wilde Früchte nachts vom Baum
Und zum Grabe wird der Raum
Und zum Traum dies Erdenwallen.
往者往矣,似曾相识 (2010.12.29)
《汉书》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后汉书》曰:“景公千驷,民无称焉。”古人所谓“吏正则民笃,吏邪则民薄。”历来如此。王右军所言“任国钧者,引咎责躬,深自贬降,以谢百姓。。。”千载之下,虽振聋发聩,然前人修身之德不备,再无“宇宙虽广,自容何所”之感,“胜、广之忧,无复日矣!”
中国诗歌杂谈 (2010.1.30)
华夏歌诗,以诗经为源,继以楚辞、汉魏乐府。两晋以后,首开格律,至隋唐而日趋规整。初唐四杰,骈丽有余,然格局未开,至王、李、杜,始臻高峰。李太白放逸跌拓,偏于道家,历来难学;杜工部精炼严整,偏于儒家,后世规矩;王摩诘清新出尘,偏于佛家,凡人难及。中唐之后,虽俊才辈出,有元、白、刘、柳、小李杜等拔出同侪,然已无开局之功。两宋以下,词学兴起,别开生面,但不以诗见长,仅有苏、黄等余韵回响。蒙元以武力享国,几无文治,却以阴错阳差,压制出一部夕阳辉映之元曲,亦属异数。明清文字,格于捆束,日渐闭窄。民国鼎新,开白话诗歌,古典就此趋于式微。虽遗老遗少,时有提振,然世风已变,再也无可奈何。
读《元曲三百首》及《张小山小令》 (2009.10.14)
元朝是个既令人亢然又令人伤感的时代,短短的八十余年,给后人留下了关汉卿、白朴、马致远、张可久等等有名以及众多无名文人别具一格、辉映千古的元曲笔墨。继唐诗的恢宏开阔和宋词的典雅精致之后,另辟蹊径,造就了异族黑暗统治下小人物的不屈不挠而又不依不饶的低沉和悠扬,以至今人读来,似乎仍能依稀看见明月下那几个悲愤的落拓读书人,无奈中吟风弄月,不失苦中作乐的雅趣。醺醺然,喝遍了人生苦酒,骂遍了世道人心,唱遍了烟花柳巷,看遍了夕阳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