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表老表,下河洗澡

不知道从何时起,“老表老表,下河洗澡”成了一句时髦的话。

作为汉族的我们,相熟不相熟的小伙伴都是要论辈分称呼彼此的。当这句时髦的话成为我们的口头禅时,就打破了这种传统。

炎热的午后,伴着“咚咚咚”的脚步跑到邻家大门口,大声喊着“老表,洗澡去!”,替代了“小叔”、“小爷”抑或是“大侄娃”的称谓,对方竟然都坦然地接受。就连大人听了,也丝毫不介意,不过伴随着会心的笑会嘟哝一句:“艾玛,叔侄俩成老表了”。

要是搁以前,不按礼数喊小伙伴,那可是大逆不道,小伙伴听了会找对方掐架,大人知晓后轻则数落,重则拎着拖鞋就要打屁股的。

这“老表老表,下河洗澡”不知有什么魔法和通力,竟让大人小孩儿愉悦的接受。

西河湾

小时候,关乎整个暑假的记忆,都是被荡着凉意的水浸茵的。

平日里常去洗澡的地点有两处。

一处叫“西河湾”。位于村庄的上游,我们小学的后面。

得益于学校建筑垃圾的恩惠,这个地点的河底很适合洗澡,平铺着破碎但不尖锐的小砖块,然而河道比较窄,水也比较浅,往往扎一个猛子,还没畅快地游开,脸蛋鼻子嘴巴就亲到了河底。虽然这个亲密接触很温柔,但总是伤了兴致。

而且河水浅,容易走光,已懂得羞羞的我们时常会被路过的大人们捉到,对隐私部位进行调戏和羞辱,这简直是童年光净记忆里的裂痕。虽然想起来至今仍略有惊恐,但那些“作恶者”却已想不起是谁了。不得不感慨这稀奇可笑的岁月,“仇怨”尚晓,“仇人”已忘,我磨刀霍霍,却只能与记忆里的黑影厮杀。

再往小河下游十几米,河道就深了起来。农人们为了担水灌溉方便,会把临岸的河道挖深一点,但河底是淤泥,洗完澡上来一脚丫子泥巴,顶不畅快。

所以来西河湾洗澡的次数并不多。这里就像不可口的零食,虽然不甚喜欢它,隔些时日不吃总归会有难耐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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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上

另一处洗澡的地方叫“窑上”。

早些年,河岸的上方是一个烧砖头的土窑,曾经承担着重任,为村里盖房的人家供给砖头。

破窑呈现在我们记忆里的时候,已然是破败的模样了,顶部坍塌,站在顶部往下看并不是很深。

它突兀地挺立在河岸上,表土上已经被勤劳的村民种上了红薯。这一家人很凶,老远看见有小伙伴稍稍接近破窑,就破口大骂,骂声穿透力不少于五百米,简直是乡村版的“河东狮子吼”!

然而我们依然难以把持自我,冒着几代人被“问候”的风险,迅速地跑上坡,喊叫着加速冲向河里,噗通一声,肚皮被水面拍的生疼,却也乐此不疲,而且这有一个霸气的名字——跳江。对比我们跳水梦之队优雅的跳水姿势、轻盈细微的入水水花,当年我们的跳江真的不堪入目,但勇气可嘉。

此处河道宽约莫有十几米,人们踹弄出的洗澡场地宽约六七米,长约十来米。这里虽然也是泥底,但在烧砖时被起开一层土,留下的是“黄胶泥”(顾名思义,黄色的土,粘硬如胶),踩上去滑滑的脚底也不会粘上泥巴,刚刚好。

洗澡场外围是各种水草,我们最喜爱的是菱角。菱角是高冷的植物,不与其它水生植物混杂,一两株相伴,傲骨铮铮。

大抵是这里并不是很适宜菱角的生长,所以河里的菱角不多,从菱角的白色小花刚露出水面,就招惹来一群偷窥狂,一天数次去打探,巴不得它瞬间长大,据为己有。

稀有的菱角最终也不知道缘定与谁,可能是某个好运的小伙伴,也可能是邻家的鸭子,抑或是还未成熟已被破坏,反正我吃不到,索性谁也别惦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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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棉油皂”

洗澡场的河岸上,会有一两个泥潭,这是我们一捧水一捧水掬上去,经过脚的踩踏,手的挖翻,再加上雨水的成全,这水坑便成为河岸的一部分。

那时候农村人似乎没有人用香皂,应该是用不起吧,儿时的记忆里也没有香皂这个东西。最清洁的材具就是棉油皂,再脏的衣服打上点棉油皂,揉搓三两下衣服就白净了。

所以我们下河洗澡可不像现在,拿着沐浴露、洗发水、香皂、毛巾…,棉油皂是家里的宝贝,反复被告诫也绝不敢拿的。

我们都是空手奔到河边,褪去大裤头(天天都是光膀子,没怎么穿过上衣),就急不可待的钻到水里。

偶尔我们也会意识到身上有灰,又没有什么清洁的洗化用品,怎么办呢?也不知道是谁的发明,说是岸上水坑里泥巴抠起来往身上摸摸再搓搓,那效果就跟棉油皂一样,大家竟然都趋之若鹜。

所以经常会出现一副壮观的景象,一群光不溜秋的少年们,先在水坑里滚上一身泥(俗称“猪打泥”),然后再拿一块稍硬的泥巴往身上擦,兴致起来的话大家会互相往身上擦泥巴,这个时候大家真的是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眼里也只有我。

如若几个人争抢着给你擦泥,那就证明你是孩子王,这时候就是乡间奇景了。一个少年趾高气昂的站在水坑中间,一群簇拥拿着他们眼中的圣物——泥制棉油皂,七手八脚的给孩子王清洁童子之身,孩子王被蹂躏到幸福感爆棚,惬意地闭着眼,呀呀呀,画面太美不敢想。

享受完泥搓,还没结束。孩子王会被一群人抬着扔到河里,这才算净身完成。当然,每个人都会轮流被扔到河里,咚的一声,水花四溅,还没缓过神就急着爬上岸,参与扔下一个小伙伴的队伍,捉手的捉手,拉脚的拉脚,模仿着《笑傲江湖》里的桃谷六仙,先在岸上转上四五圈,晕晕的被扔下河,更有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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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水电站

上小学后,不知道在哪门学科里知晓了葛洲坝水电站,所以每次洗澡大家都要修一座自己的“葛洲坝”。

在高出水面三五十公分的河坡上,河坡上的土是湿的,我们站在水里也伸手可及,扎个猛子潜到水底挖出黄胶泥,用手做成一个椭圆形的墙,固定在河坡上,灌足了水,再去河中央掐一节水花生的茎做成连通管,插在围好的水池子中央,水就呼噜噜的流了下来。

这边水往河里流,那边我们慌忙地用手碰水继续往里边加水,这样我们的水电站就建成了,似乎水永不回干涸,唯一的缺憾是不能发电。

后来从高年级的小伙伴口中听说了三峡水电站,大家就一拥而上建“三峡”,再也没有人建“葛洲坝”了。一个小伙伴潜水挖泥的时候,随手一抓,竟然抓住了一条小鲫鱼,放在水电站里,轰动了一时。大家都期待着这样的运气,可惜谁也没有再碰到。

在认知很局限的当时,随便一点新的知识都能让羡慕的争相模仿。一次大家都建好了自己的“三峡水电站”,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小伙伴大声宣布,我的不是“三峡水电站”,而且“美国水电站”,大家顿时都愣了,然后挤过去观摩他的“美国水电站”,这个小伙伴顿时很得意,脸仰的很高很高,简直跟天空平行,我天,他颈椎柔韧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正在这时,另一个小伙伴大声宣布,他的水电站也不是“三峡水电站”,而是“日本水电站”,大家顿时又愣了,几秒钟的安静之后一拥而上把他的水电站拆了,嘴里还骂着“靠,小日本”。这个小伙伴赔了夫人又折兵,哇的一声哭了,狼狈的爬上岸跑着回家了,边跑边哭嚷“我回家喊我爸,你们给我等着”!



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下河洗澡了。慢慢地长大后,对于下河洗澡渐渐地少了那一份狂热。当年成群结队的“老表们”,走着走着,逐渐地变成三三两两,甚至都成了孤单的人。

随着乡村经济的发展,养鸡场兴起了,粪便直接排放到河里,从此再也没人下河洗澡了。偶尔也有心里痒痒的人,奋不顾身的跳下去,洗完后皮肤严重过敏,彻底断了人们下河洗澡的念想。

主动地、被动的,人们都在家里修了洗澡间,足不出户就可以美滋滋的冲澡,然而没了“老表们”的参与,注定是孤单而无趣的。我们面对的是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墙壁,一如我们的生活。

偶尔回到老家,忍不住在河边的田埂上走一走。岸边还是熟悉的杨柳,河沟还是那个河沟,只是河床接近于干涸,轻微流动的水散发着腥臭,当年在这条路上无数次欢快的奔跑,如今匆匆掩鼻而行。

不得不承认,我们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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