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鹿

    一条隐藏在大地深处的暗河中，庞大的水流携带着无数气泡，灌满了岩壁的每一个缝隙。

    在水流的极深处，诞生了一种奇异的晶体。它紧紧的攀附在深蓝冰凉的岩壁上，悄悄闪着微弱的蓝光，照亮了幽暗的穴窟。它仿佛拥有意识 ，在急速涌动的水流中轻轻颤动，无形的过滤着纯净的空气，维持着某个灵动之物的存在。

    那是一个貌惊天人的少年。

    他赤裸着身体，深深地蜷曲在晶体内，宛如尚在母腹中的婴孩，神情安详地沉睡着。

    匆匆路过晶体的水流，无暇他顾。它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南边的生命之渠已经枯竭。北边的生灵也大量调败。它们是这场灾难的救济者，必须快马加鞭，一刻也不能停歇。

    在急速的洪流中，一颗小小的水珠被甩了出来。“啪”的一声被狠狠地拍在了晶体上，顿时眼冒金星。它不舒服的扭了扭圆滚滚的身体，竟然直接从晶体外穿了进去。另它惊奇的是，这如岩石一般坚硬的晶体，竟允许它在其中肆意活动，就像在水中一样。

    可是，它出不去了。

    它着急了，拼命挤在晶体上，想要出去。挤压的力道将它扭成了各种奇形怪状。

    就在它不知所措时，晶体内响起一声轻笑。小水珠顿时被吓了一阵颤动。它惊恐地回头，终于看到那被束缚在晶体中的少年。

    “是你在说话吗？”小水珠颤抖的问。

    又是一声轻笑响起，少年在晶体中缓缓伸展蜷曲的身体。

    在那一瞬间，水珠好像看到了那只诞生在青绿草叶上的蝴蝶。很久之前它从草叶上滚落的时候，那只蝴蝶刚刚从银灰色的茧中苏醒。那缓缓舒展的翅膀闪着绚丽的光彩，在阳光的照耀下，迷花了水珠的眼睛。

    “你是……蝴蝶吗？”水珠天真的问。

    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弥漫着浩瀚的蓝色。他失笑摇头:“不，我是叹息。”

    “叹息是谁？”水珠天真的问。

  “ 是我，”少年顿了一下:“我是地脉的精灵。”

  “ 哦，那精灵……为什么会是人子的样子呢？大家告诉我，你长得和人子一样。”

    少年呼吸着晶体中以特殊形态存在的空气，将水珠托在手心，笑道:“人类是自然的宠儿，自然创造了除人类以外的有生之灵，也全部捏做了人类的外貌。人类确实很幸福，万物都将他们掬在手心，就像……”

        “你托着我一样？”水珠在少年的手心跳动，扭着胖嘟嘟的身体。

    “是的，”少年伸手将差点跌出去的水珠揽了回来，“我始终是在沉睡，直到我听见了自然的哭泣，那泣声透露了太多的无奈与痛苦，使我不得不睁开眼睛。”

    “可我没办法出去，我离不开，即使外面的世界徇丽多彩……”

    “ 为什么没办法呢？大家说这条河流能通往很远很远的地方，水流能把你送到世界的任意一个角落。自然母亲说我们无处不在。”水珠努力平衡着身体，生怕再滚下去。

    少年昂起头，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到了大地外的世界。那世界遍地花海，万紫千红。人们在其中欢笑嬉戏，享受着生命……

    良久，他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那世界固然美好，可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呢？”

    少年捧着水珠缓缓向晶体的边缘飘去。他肆意活动，就像那束缚他的晶体根本不存在。

    “你知道地脉的含义吗？地脉是大地的生命所在。自然将世界生灵的全部力量都蕴藏在大地深处回环曲折的脉络中。那是维持世界存在的无价宝藏。而我，被创造出来去管理，维持整座地脉的运行，疏通堵塞，净化污浊，可以说，我就是地脉的心脏。”

    “我身上的每一条经络代表的就是一条地脉人脉聚存，一损皆亡。”

  “ 我离不开离开就代表着永久的沉睡。”

    “我曾经在自然的引领下，去了一趟外面的世界，那世界是那么美好，于是，我献出了我的自由。”

    少年将水珠送出晶体，水珠紧紧抓住少年的手指:“我可以再来看你吗？”少年愣了一下，笑了，“可以呀，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顷刻间，水珠便被汹涌的水流袭卷而去。连一声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少年有些怅然若失。他看着空荡荡的晶体内部，再一次叹气，像以前一样蜷起双腿，紧紧的抱住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寂煞人的孤寂。

    半透明的晶体在无形之中缓慢延伸。微光中，一声叹息从大地深处响起。

    “又剩自己了，只是……下一次醒来，不知道又是在多少年之后。几千年？几万年？但愿……越久越好。哪怕…永远待在这阴暗的大地深处。哪怕……”

    “永无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