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兰给杨诚实打电话说杨善灵的高考的成绩,她说善灵考试发挥失常,好像是答题卡涂错了行,导致成绩非常低,好在是在北京,还能上一个本科的学校。
这件事仿佛又刺激到了杨诚实的神经,他开始变得不沉默了。
他见人到处说,他在北京撞死了人,那人变成鬼附身到了他的身上,把他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他说白天他醒着的时候他就是他自己,晚上醒着的时候,就是那个鬼。
他说那个鬼把他身体彻底折腾崩溃了,那个鬼还害的善灵没有考试好,那个鬼还害的刘翠兰不能怀孕。
他说他非常后悔那天撞死了那个人以后逃跑了,要不然那个鬼不会这样的缠着他。
他说他非常后悔学会开车,要是他不开车就不会有这样的灾难。
他说他非常后悔当初学习修车,要是好好的在家种地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
杨诚实越说越激动,他见人就说,有时候会拉着人给别人讲。渐渐的大家都觉得他神经不正常了,渐渐的大家都慢慢的远离他。
后来杨诚实逢人便说让人家救救他,要不然他会被那鬼吃到。
刘翠兰是从杨诚实父母口里知道杨诚实的不断变化的,她现在有些后悔把杨诚实自己放家里了,她想如果在北京或许能找家好点的医院帮他看看。但她转身又想不能再给他花钱了,他这个出轨的男人,他这个花心的男人,他活该,他就应该被千刀万剐,我刘翠兰哪儿不好,他非得要跟别的女人睡觉。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被人骗了两万块钱捉奸费。
刘翠兰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她买了车票回到老家。
诚实,我在北京遇到一个新基督教的姐妹,她非常善良的帮了我的忙,她告诉我你这病的起因可能是因为之前做的坏事太多了,要做忏悔。她说他们教堂里专门有牧师和告解室,定期把自己做过的坏事忏悔一下心情就会好了。
可是,我们这边没有教堂。
心诚自然灵,也不一定非得在教堂。
我是小鬼附身,基督教管这事儿吗?
心诚则灵,不管什么教,把你做过的坏事忏悔一下总归会让心里舒坦一些。再说,你虽然不说,你身上的那个小鬼不也什么都知道吗?
让我想想。
翠兰,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快要结束了,第二天杨诚实对刘翠兰说。
你说,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我,杨诚实接着说,他抬头看看天。
翠兰,要说忏悔,说对不起,我真有一些事情想对你说。
你不用给我说,你要对天说,对神父说,对我说没用。
翠兰,别管有用没用,这里也没有神父,我还是对你说说吧。
你不用对我说,你对着天说就行,我就在旁边听着。
好。
我真的做了不少坏事,杨诚实对着天慢慢的说。我开始修车的时候把好多车的新件换成了旧件,把换下来的新件又高价卖给了其他的人,这样的方法是我师傅教我的,我并没有告发他还帮他一起做了好多这样的事情。
说完杨诚实低下头看看地。
我对不起我们没有生下来的第二个孩子,我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并把他生下来,但是他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是我们的孩子了,杨诚实看了看刘翠兰,又看了看天。刘翠兰泪眼婆娑。
我对不起善灵,当她生下来的时候我不在身边,差点被人给杀害。刘翠兰心头一惊,双手抖动了一下。不是告诉苏老师不往外说的吗?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更多陪了善灵,他才免受皮肉之苦。杨诚实继续说。
我对不起父母,以前在外边生活那么好的时候,没有接他们过去看看北京,没有带他们吃过北京烤鸭。
我对不起杨家的列祖列宗,这辈子没有给他们留下带把的后代,等我这代人消失了,我们这脉就再也没有了后人。不知道我到了阴间他们会不会原谅我。
杨诚实顿了顿,他望了望天。他似乎放松了很多。
我对不起,他又停了一下,对不起你。他闪烁的眼光看了一下刘翠兰,刘翠兰还没从刚刚说杀害善灵的惊慌中挣脱出来。
叶姿芯是一个老道的骗子,但是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单纯的学生,那时候只是拉活儿的时候遇到的一个乘客。不知道她后来怎么就成了犯罪团伙的一员,我前段时间去找她算账,她已经躲得不知所踪。
刘翠兰没有说话。
五年前的时候,杨诚实欲言又止的说。五年前的时候,我们有段时间闹离婚,那段时间我曾经和一个女人生活一段时间。
刘翠兰又一次震惊的看了一下杨诚实,她今天仿佛什么都不想说。
她是一个酒店的服务员,当时也已经结婚生孩子了,那段时间也和她丈夫闹离婚,正好那天我拉活遇到,两个人聊了聊,在一起吃了几顿饭。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因为我发现她和她酒店的经理还有情人关系。杨诚实说的时候嘴角还有一丝的笑容,一点点的抖动。忏悔的本意仿佛弱了一层。
刘翠兰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她双手紧握,随时准备打上去一拳。
三年前的时候,杨诚实继续说,刘翠兰已经快要崩溃了。那时候你已经不允许我碰你了,一个傍晚,我拉了一个女乘客,穿的十分暴露,身上满是香水,嘴里抽着烟。走到一个小树林的时候我想把她拉到树林里强奸了,谁知道她主动提议要在车里和我发生关系。那天她没有给打车费。
砰,刘翠兰一拳打在了杨诚实的脸上,杨诚实的头晃了晃。
我还没忏悔完,杨诚实叫嚷到。我还没忏悔完。
我不想再听了,你这个垃圾,你不是人,你是个畜生,你是个禽兽,你不是东西,你这个下三滥,你不得好死。
我是不得好死,我真得不得好死,都那么长时间了,你从来没有给我看过病。杨诚实突然似乎清醒了,他平静的对刘翠兰说,如果开始能给他治疗,他还不至于到了现在的不治之症的地步。
你该死。
我继续忏悔。
你忏悔吧,我倒是想看看你这辈子都做了哪些断子绝孙的事儿,这就是你没有后代的原因。
五年前的我在和酒店服务员相遇的一个月之前吧,有一天我偶然收班早,到家的时候发现宋国石从咱们家里出来了,你还记得吗?那天你没有告诉我有人到过咱们家。
你说的什么?没有的事情不要血口喷人,你有种就拿出证据来,杨诚实你不要因为自己是一个畜生就把别人都想成畜生。刘翠兰激动的说,但是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
你别那么激动,我还没有忏悔完。
你别忏悔了,你就喜欢血口喷人,你不是忏悔,你这是在血口喷人,你就是有病,你有神经病,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怪不得你睡不着觉,我让你永远都不能开口说话。你等着。
我是一个精神病,你等我忏悔完好不好?
我不听,我不听。
你着急什么,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两个人也不能血口喷人。
翠兰,那天你去千爱酒店真的是第一次去的吗?
是啊,刘翠兰有些支支吾吾的说。
有一天,我拉了一位乘客,那个人说他有办法查到所有人的隐私信息,只要有手机号或者身份证号就行。我当时将信将疑,就花了点钱拿你的身份证和手机号试了试。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剩下的事情还用我说吗?
你血口喷人。刘翠兰低声说。你是神经病。说的都是编的。就像那个小鬼在你身上,你说的话没有人信。
我也后悔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出来,说出来也没人信。我就问问你,你买了那么多情趣内衣是用来干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买了那么多香水,我怎么也从来没见过?你在我上班的期间居然开房记录有五十多次,还都是白天,还和那么多人,我怎么不知道?从我们到北京没多久你就开始了?我开始还不信,我逐个酒店拿你的照片找服务员确认过,才知道那人是你。你总在我面前谴责我们队刘力岚的老婆给他带绿帽子,你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义正言辞的。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这辈子也没有想着要说这些事,这不是光彩的事情,要不是我现在脑子不好使,我才不会说出这些让我一辈子也抬不起来头的事情。
我还要忏悔。
我不听了,我不听了,刘翠兰拿起包就回了北京,她再也不想见到杨诚实了。
自从刘翠兰走后,杨诚实确实比以前精神更不正常了,他老说她老婆出轨了,这在他们村没有人信。他说他撞死过人,他说他睡过别人的老婆。别人也就听听,对他笑笑。
杨诚实的父母觉得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他们限制杨诚实出门,他们不让他出院子,他们不让他说那些不着调的话。
又过了一个月,李大庆从北京回来了,他说他要看看杨诚实现在怎么样了,情况有没有好转,能不能接回北京。
李大庆走的时候杨诚实满脸满头是血,他的头被在墙上撞的已经不成样子,他还在喃喃说她老婆给他带了绿帽子,他睡过别人的老婆,他撞死过人,李大庆不是一个东西。李大庆走的时候告诉杨诚实的父母,他现在有杀人的倾向,他给杨诚实的父母看了几张杨诚实拿菜刀要砍他的照片,他让杨诚实的父母看好杨诚实,别杀了人,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杨诚实的脑子更浑了,自从李大庆走后他的记忆力也在不停的下降,他逢人便笑,有人对他笑,他就说你再笑我就杀了你,然后又笑嘻嘻的盯着那人看。神经病杀人不犯法,他继续说。听的人往往心理一惊。
老杨,你得想想办法了,现在诚实越来越危险了,你要是不管,他出来伤了人我们打死他你可别怨我们。他的邻居们过来给杨诚实的父母说。
杨诚实的父亲苦笑的看着来人说,诚实是一个老实孩子,他不会做那些事情,人家打他他都不还手,怎么会伤害别人。
那是从前,他现在不一样了,你要是不管,到时候我们就不客气了,我们的孩子还要出门呢。
好好好。杨诚实的父亲说。他想过把杨诚实关在家里,但是杨诚实会翻墙。他把杨诚实用绳拴在家里,杨诚实就更有了出去的冲动,他想办法把绳弄断了跑出去,一出去就三四天找不到人。
有一天,杨诚实的父亲找来了铁匠在院里的南配房焊了一个铁笼子,听着屋里叮叮哐哐的声音,他用力的抽着烟,这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宝贝儿子,他在北京安家的儿子。
爸,爸,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杨诚实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时候大声喊。
爸,杨诚实使劲的摇着铁笼子,妈,你们放我出去,我没病,我说的都是实话。杨诚实用头使劲的装铁笼子。
爸,爸,妈,妈,我是诚实啊,我是诚实,你们不要把我关在这个笼子里,我没事儿,我没病,爸,爸,杨诚实使劲的踢着笼子,撞笼子,撞得满头满身是血。
他在里面折腾了一上午,他母亲在外面哭了一上午。他们不敢进屋。
爸,爸,下午的时候杨诚实已经没有了那么的有劲头了,但是更撕心裂肺了,他不停的叫喊着,挣扎着,他踢翻了父母送来的饭,他拒绝在铁笼子里小便,更不能接受在铁笼子里大便。他把铁笼子里的棉被褥子全都扔了出去,他撕心裂肺的跪着磕头,说让放他出来。他说他出来以后一定要杀了那个婊子,他说他出来以后一定要杀了那个来告状的邻居。
杨诚实的父母也迅速的衰老了,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杨诚实天天的叫喊,他叫喊的没有了嗓音,他现在已经渐渐的习惯了在笼子里小便、大便、睡觉。可是他的父母缺越来越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力。
杨诚实渐渐的说话少了,他每次说话嘴都哆嗦,头不停的抖动,他说话不停的重复。吃饭的时候手也在不停的抖。偶尔有亲戚来看他,他也会躲到墙角边,每次屋里开门的时候有光进来他都会用手捂住眼睛躲到笼子角落。
他就是杨家的累赘,他们每次出门的时候都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