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爸爸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有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事故。
奶奶今年83了,像其他老人一样,总有点不健康的地方,比如,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奶奶这一辈子没怎么享福,可能最大的原因在于没有嫁个好人家。爷爷脾气不好,很暴躁,在我记忆中,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两个每天都要吵架,奶奶每天都是眼圈红红,眼泪汪汪的。可能他们那个年代,女性地位普遍比较低,受了委屈也不敢提离婚什么的,奶奶就一直忍了一辈子。直到几年前爷爷去世了,奶奶那天看着爷爷的遗体说了句:走了好,走了,再也没人欺负我了。我记得她那天,依旧是眼圈红红的。
奶奶有八个孩子,五个女儿,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在一个村子里,五个女儿各自为家,自爷爷走了后,奶奶就轮流在几个孩子家住,原本一切都很美好,平平静静的生活,却被一个消息打破了。
大年二十五的时候,广州那边传来消息,二伯生病住院了,让家里人过去一趟,二十五那天我还看到了二伯在微信群里语音给我们报平安: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这几天检查检查没事就回家了,咱娘身体还好吧?
声音丝毫没有病态的感觉,依旧是嘴角带着微笑的声音,没人能够想到,这就是他最后的遗言了,享年47岁。
听爸爸说,二十五号收到消息后他就买了飞机票,结果那几天南方下大雪,航班延迟,硬生生到二十七号才起航,到那之后,二伯在重症监护室,全身插满了管子,已经不省人事了,医生说:脑梗塞,晚期,准备后事吧。
我不知道爸爸那几天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哥哥没了,在1800公里外的异乡,他不敢哭,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我的家乡,人死了是要入土为安的,只听他说,他不敢回来,他不知道回来要怎么跟他二嫂说,怎么跟他的兄弟姐妹说,怎么跟奶奶说;他也不敢就此抱着一团骨灰回家……
几日的煎熬,最终决定,不论如何,也要把二伯“完整的”带回家。随后,表哥开车去了广州,大雪封路,他一路上拿个木板,雪太厚走不动了,便下车用木板推开积雪,就这样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回到了家。
到家后,给二伯穿了寿衣,设了灵堂。灵堂在西头,奶奶住东头,相聚不过二百米,阴阳两相隔。
丧事办了五天,正常情况是要七天的,上有老,所以,办了五天,就入葬了。自始自终,奶奶都不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她的二儿子了。
奶奶有高血压,心量也不算太大,没人知道她是否能承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所以她的儿女打算就这样瞒着她。
快过年那几天,她逢人就问,往年从不缺席的二伯今年怎么还没来看她。
大伯说:他朋友给他介绍个工作,他去他朋友那了。
姑姑说:他出国了,这几年出国打工挣的钱多,他家里也挺困难,去多挣点钱。
爸爸说:他今年回不来了,那边活儿挺多的,抽不开身。
二伯的儿子——我的表弟说:奶奶,我爸今年回不来了,我替他给您拜年。说完,他跪在了地上……
奶奶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们知道他好就行,去年,你爸过年还带了烤鸭给我呢,今年,没有回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