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ith Rawson是个产量很高的美国作家,出版过许多长篇小说,在亚马逊上卖得不错。我偶尔会在网上看到他抱怨,最近居家当全职爸爸带熊孩子,这生活不是人过的。深表同情之余,我一直怀疑他真正的目的是给自己准备个借口,方便跟出版社拖稿……
果然,前段时间这哥们儿承认了,「哎呀虽然我现在完全有把握大量产出长篇小说啦!(韦跃在此处翻了个白眼)但是说真的,一想到我写的东西要署上我的名字,我的胃里就翻江倒海,感觉恐慌症发作了一样。」
我觉得他肯定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发慌,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博人同情。每个人写东西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被焦虑感折磨。我就认识一个作者,因为心怀惴惴,所以特别害怕自己写的稿件被人瞄到,一定要背面对墙才能安心写作。而有些人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偷写小说,比如说我。如果你没有这种困扰,恭喜你,你不是天才就是神经病。
哦,不好意思,我上面的说法并不是很严谨。
你他妈才不是天才。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并不是只有天才有资格写个长篇小说。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是因为觉得自己必须写出来,才端坐在键盘前面,像个肉铺上的猪头一样,一愣一整天。为什么必须写?我不去深挖了,毕竟人各有各的不幸……不过从Keith Rawson聊的这个事儿启发,我倒是看了很多人的建议。这些建议真的帮我缓解了写作时的耻感和焦虑,希望它们也可以帮你继续在键盘上敲出字来。
1. 承认一点:我写得很烂。
这不是我瞎说的。海明威爸爸就放过著名的嘴炮:「初稿绝对是一坨屎」。
菲茨杰拉德在写《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时候根本不敢跟人提起,写完了也不好意思给人看。
马丁老爹聊起自己写《冰与火之歌》的过程,经常觉得自己写的什么鬼,毫无意义嘛,撕掉算逑。
老舍也在写作笔记里说过,我写长篇是因为短篇写不好,虽然长的写得也不好,多凑点字烂得就不那么明显了,我很鸡贼的。
除了他们,村上春树、雷蒙德·卡佛、卡夫卡、川端康成、余华、马尔克斯、恰克·帕拉尼克……几乎所有你拍脑袋想到的、你喜欢过的作家,都曾经公开承认过自己写得很烂。当然,王尔德是不会这么说的,王尔德不是作家,王尔德是偶像,完美的人是不会写得烂的。
你是王尔德吗?
你必然写得很烂啊!
话说回来,我也写得非常烂。我烂过任何我曾经认识过、提及过的作者,烂过这颗星球上每个正坐在键盘前敲字的人。前文提到过的那个叫Keith Rawson 的作者说过:「我根本不知道干嘛要没事找事去写个小说,因为绝对没人想要读我写的东西,更别提拿去出版,还有人要买。」感同身受,每当「写作」这两个字浮现在我脑海里,「写」字才刷出来一半,我就开始干呕了。在深夜,如果我不小心把自己的名字和写作这个动作联系在一起,我就得用头不停撞床板才能将它们拆散。
这种自我否定几乎是每个作者都会遇到的巨大障碍。不管你是写了几十亿字的作品还是刚刚才打开一个空白文档,不管你是写得好到有很多迷妹了还是一句话都没办法写顺,都会有个声音在你耳边哔哔哔个不停,你超级烂的啦,你写什么鬼谁要看,你生这么蠢憋写了,blablabla ……
而且!而且它永远不会停的。
所以很多作者发现,想要写下去,就必须接受现实。你坐在键盘前,就应该有一种觉悟,「谁让我想写呢?」像老兵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腿没了,是很痛苦没错,「谁让我打仗呢?」Life goes on, 对吧,生命是你自己的,即便是缺了条腿的生命。写作也是你自己的。吸干上面这些鸡汤以后,每当我想写个故事,都会提前做好不刻意取悦他人的心理准备。从本心而言,我发现真正想做的事情只是把脑子里的东西描绘出来,尽量弄漂亮点,让自己满意。
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创作也能让别人满意、有人点赞。如果没有,那就让这坨屎去死啊!反正我还没死,就不能再写点更好的吗。
2. 世界很大,别一头埋到小说里。
即便你只想写小说,一个作者可以写的东西仍然有很多很多。
金庸也写社评、写电影,时常做点翻译。米兰·昆德拉写诗,凯鲁亚克写他的「狂野散文」。村上还写跑步呢。
并不是小说家们不专注。写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其实能大大开阔你写故事时的思路,因为你想了更多,也把玩了更多。最重要的是,偶尔转火写写别的真的很好玩呀!(比如「劝别写」系列)有时候还能有点附加的收益,比如写食评,真的会有餐厅请你免费试吃的。双赢。
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讲,写些评论、杂谈,是很容易完稿的。这种完成感会给你很强的正反馈,让自己在写作上更有信心。毕竟写长篇小说是个大活儿,你会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自己的产出,然后就会把注意力放在手撕大纲、脚抠标点符号上去,这些工作一点都不比西西弗斯往山上推石头又让它滚到山底来得轻松、或更有意义。焦虑在消磨中产生,灵感在消磨中枯竭。
作为调节,花一到三个小时胡乱写点别的,将自己从想象中那个小宇宙中抽离出来,感觉就像给脑子拉伸了一下肌肉,很多有趣的想法都是在这过程中从天而降的。这样,肯定比你一门心思扣在一个故事上效率高得多。
3. 挪挪屁股,站起来找点别的事干吧!
许多作者都会分享一件事:写作状态很大程度上是由身体状态决定的。
你会发现,高产不卡壳的作家都会在写作之余有丰富的爱好。海明威爸爸就是典型,打拳、狩猎、捕鱼,什么都玩点儿。
健身。约场球。散步。做个新菜。学跳舞。鼓捣一下自行车。随便搞点啥,都强过一天天粘在椅子上,不停敲自己的脑袋。这种消磨人的生活方式不但让你脊椎弯曲、下颚往显示器上凑,长得越来越像元谋人,而且结果你会发现这样耗着其实也写不出来什么,磨了半天最后要么打开游戏,要么在评论区跟人喷一整天。
要你觉得没那么大本事玩儿,抬起屁股做点家务也会有帮助。反正我知道你房间肯定乱得可以。随手都能干的事情都能帮你减压,我每次卡住就起来收拾一下衣柜,要不就做个饭洗个碗。
不过要提醒一下,玩这些有点像刷微博,很容易沉陷其中。如果消耗掉你大部分时间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请记着你的初衷。玩完了以后,回来继续写吧。
4. 每天都要写写写!
(其实……差不多就行了)
曾经在网上看到有个作者说自己的经历,原话大意是这样的:「出版了两本书以后,我有差不多18个月没写什么东西。光和妻子一起折腾房子,挑、买、装修,就花了四五个月时间。而在此期间,我越来越有借口不回到书桌前工作了。这是我人生中一个重大失误,导致我后来几乎没办法重新开始写出东西来。但至少,我得到了一个宝贵的经验:不要停止写作。」
放弃写作真的很容易,假装很忙就好了。
我自己就断过很多次,多到都数不清了,所以一直到现在还写得很烂。比如这个专栏我就断了半个月没更。因为我要健身,要搬家,要工作,要这样那样,所以我重新开始要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差不多把头发都拔光了。
最可怕的是,即便你真的很忙,耽搁了写作,忙完以后,你也不会再继续写下去了。
然后,1里提到的那些哔哔哔的声音会继续在你耳边响起。
最后你会想:「妈的要不憋写了吧?」
这是个可怕的恶性循环。每次停顿,其实距离放弃写作仅仅一步之遥。
我知道,大多数人都像我一样,终其一生都无法避免写作断片,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优渥的环境来支撑自己写作。人总避不开生活的绑架。
前段时间,我看到有位作者在网上分享他保持不断片的方法,自己偷偷试了一下,发现非常有用,虽然不能完全阻止我偷懒,但至少让自己不再小说写一半就扔了。
这个方法是这样的:如果你的小说已经在写作中,撞上非常忙的时候,你需要随身携带自己的小说稿。现在科技非常方便,存在手机里就可以。然后,无论多忙,每天你都至少抽出一点时间来看看前面写的东西,做几处修改,然后关上文档,该忙啥忙啥。一旦有时间,就多写几句话。次日你就可以回顾今天写的东西了。这个方式,能够保证你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写作仍处于正向循环中。
靠着这个方法,我前两个月终于把拖了半年的一个约稿给写完了。你可以试试。
5. 记住一点:反正也没人关心你写了什么垃圾出来的。
写小说,的确是一件很中二的事情。
所以你要意识到,整个宇宙之中,关心你这部小说的人,就只有你自己。
别人才懒得知道你写了什么鬼。别人才懒得联想你在写哪个部分的时候想到了什么、想要表达什么。别人才懒得鸟你哪一部分写得精彩,哪一部分写得不满意。这些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写好了他下个月工资会涨吗?
别抱怨。你想写小说不是这个世界的错。这个世界也没有义务去喜欢的创作,没有义务去为你的梦想付钱。没有人关心你是个作家还是个编剧还是个艺术家, 没有人关心你写了什么。
没,有,人。
恰恰相反,如果你想要别人多看你一眼,想要有人给你点赞,想要让人流泪、欢呼、大笑,那么,写出好作品便是你的责任了。
而我知道,像我们这类人,从人性深处来讲,都有特别渣的一面。世界从未纵容我们随心所欲地做个人渣。在小说里面,我们反倒可以真正地做一次自己了。正因如此,写小说才对我们如此重要。
那么,就不要怨天尤人,回去坐下,好好写吧。
……
……
……
……
或者,听我一句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