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
这是一个旧时大户人家的戏台,屋子靠西侧,几根立柱撑着一个小小的楼阁,便是一个家庭的戏台了,茶余饭后,一家人听曲赏戏,其乐融融。
上得楼来,极目一望,远山、近楼尽收眼底。戏台就在这座楼群正西面,那时是早晨,太阳刚刚露脸,四月的春阳暖暖的照着这个小小的戏台,显得静谧而神秘。在这种恬淡中,昔日里戏台旧主人家里的繁荣和奢华仿佛还在一如继往的演绎着。
看着这个小小的戏台,依稀看到旧戏里的生旦净丑还在依依呀呀的唱着,西厢、红楼、牡丹亭,一出一出的上场下场,唱尽人生,唱尽风尘岁月。场下熙熙攘攘,丫环小厮添茶倒水,佩环叮当。主人家的男子女子,悠然打扇,正在细细品味戏文。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定格了,戏台、戏子、看戏的男女,一切都定格在这出戏里。有人在看戏,有人在演戏,而我,正在看着这样的戏里戏外,看着正在流淌的人生。
我站在戏台东边的厅房门口,感慨万端。这个小小的戏台,浓缩了人生百态,历史和未来在这里穿梭而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在这里,心是安静的,日子是重复的,只能从墙外绿萝颜色的些许变化中找到一点点不同。 今天,我们已经开始浮躁了,忘记了四季的更替,街边的梧桐树叶发叶落也常常被忽视了,只是偶然抬眼从撕去日历中惊觉岁月如风。
其实,所谓争斗,所谓积累,都不过是每个人小小戏台上一出出小戏。为了这一出出的小戏,多少人争得你死我活,多少人争得坐卧不宁,一辈子过得诚惶恐诚恐,甚至,丢了性命!末了,只留给世人一出又一出情节相似的小戏。
烟溪的小小戏台,把烟溪的繁荣静静的写意着,也把自己的人生静静写意着。如今,烟溪依旧,戏台依旧,变换的只是来来去去的人,一个时代接着一个时代,衣服从窄袖到宽袍再到窄袖,五彩斑斓。小戏连台上演,却不见得有几出是好戏。
生当为人杰,多少人争雄,末了,功过却为后世评说。 烟溪的小小戏台,唱着历史,唱着自己,也唱着这个时代翻天覆地的伟大变迁。
站在这小小的戏台边,人是安静的,心是宁静的,身后有些模糊的来路从眼前延伸出去竟是如此清晰!自己的戏,该如何演绎,我已经开始明白。
龙川江静静的淌
下得车来,顺着石板小路一溜儿小坡往下走,迎面一阵熟悉的河风吹来,吹醒了久违的记忆,记忆中的人和事一个个清晰起来,走进脑海。
还记得那时刚刚十八岁,懵懵懂懂的被分工到了龙川江边。一切都是新的,光秃秃的山头、清冷的河风、河底又大又圆的卵石,街边品人论事的男男女女,都是那么的以众不同。
每天,下班以后,常常三五相约徜徉在石榴园和龙川江边。河风清洌、榴花嫣红、石板路叮叮咚咚,日子过得倒也怡然。
直到那天午后,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敲碎的竟是唯一的暗恋!他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面前,背后是温润的阳光静静泻洒。此时此刻,言语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初恋碎得如此彻底而无声!
之后的许多午后,许多清晨,许多夜晚,龙川江边就多了一个孤寂的身影。河底大大小小的卵石,每一颗都有一个心碎的脚印,一阵又一阵掠过发际的河风,每一缕都带着一寸心痛。那时候,心是真的很痛很痛,仿佛要被一只大手捏碎一样!
榴花谢了春红,汩汩流淌的龙川江也静静的流淌着轻愁。
二十年后,中间穿插过爱情、家庭、朋友,以及是是非非,还有许多的快乐和悲伤,以为那段孤寂的暗恋已于生命的浮沉里消失了。谁知这个四月天,旧地重游时,那段沉寂的爱恋竟忽然间被唤醒,原来这些年它只是被时光和琐事打断。
看着河底似曾相识的卵石,旧日掠过发际的河风,一树树正是嫣红的榴花,一缕一缕旧日的情怀便如潮水涌来,那个年轻的身影似乎又随行左右。石板路上若隐若现的脚印,石榴树下隐隐约约的身影,铁路桥上呼啸而过的火车,那些飘飘洒洒的鲜黄色花瓣,那个愁眉轻锁的少年……
石板路不敢重踩,石榴花不敢乱采,只怕惊醒梦中那段情愫,只怕踏破二十年前梦里的圣殿!
朋友用相机锁住一幅一幅小镇的崭新画面,新楼新街,新树新墙。但是从那些镂花的窗棂,残留的铺台磨损的边角,仍然能找到依稀的旧事和恋人离去的身影。
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到二十年前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很多房子都是新建的,却发现当年心碎的小楼,依旧如二十年前那么恬淡的立在那里,楼下人影憧憧,却不再是相识的面孔。
这幢平淡无奇的小楼,曾经满载过年少时的轻愁旧梦。那些夜里呼呼吹过的寒风,火车开过时窗玻璃哗啦哗啦的的声响,龙川江水哗哗淌过的声音……再一次从脑际穿遇,带着些许苍凉,带着年少时的梦想。
龙川江啊,流不断的龙川江,人变事变,你依然静静流淌;人来人去,你依然静静的流淌。流不断的龙川江,流不断年少的情愫,流不断旧时的轻愁,流不断今生的倦恋,流不断来世的誓言!
北斗星,远远的望;
龙川江,静静的淌!
山间铃响
第一天的计划是去飞来寺,一千多级石板台阶九曲回环,隐在遥遥的山间。登到山顶对于平时少动的我而言,是个艰辛的挑战。好在友人众多,谈着笑着鼓励着也就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了。
行到山腰,蓦然回首,突然找不到了,找不到对面山间那条当年和朋友一起回家的小道。愕然间,却发现在相同的地方,有条隐隐约约的小径,难道那就是当年充满欢声笑语的回家的驿道么?
记得那时,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人生地生,还没适应环境,就淹没在这种平静里。小镇虽然有过繁华的过去,可是已经残破了许多,除了那些石板铺陈的小路,那些磨损的铺台,还在细数着小镇曾经有过的辉煌,就剩下隐没在两侧山腰的数个庙宇的缕缕青烟还在燃着小镇人美好的梦想了。
当年的小镇并不繁华,年轻人很少,多在大一点的城市做事,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和老人团聚。那些老人虽然皱纹满面,却依旧健谈,古往今来,历史人物,时代变迁,在他们没牙的嘴里津津有味有流淌着。
小镇历史悠久,书卷味很浓。在早市上,我曾看见一位长须的老者在卖些野菜,一小袋苟杞芽,一小袋臭菜尖,还有一小袋玫瑰花,都很新鲜,两袋碧绿的野菜中间摆放着鲜活绯红的玫瑰。
老人年纪七旬以上了,皂色中山装,长须飘散在胸前,看上去不是市场的货郎,竟活脱一个私熟的先生。这就是小镇,即使是货郎,也飘着散不尽的书香。
那时候,一些朋友常常过来找我聊天,为我解除一些陌生的烦闷。休息时, 我们也会邀上几个同龄人爬山踏青,涉水捉虾。在那条曾经响过几个朝代的马帮铃声的山腰驿道上,留下过许多我们一起回家的欢歌笑语。
在路上,朋友们给我讲述小镇的历史和民风,还有民间传说,点点滴滴的清洗着我对小镇的陌生感。这条小路,印证了我们之间的友情,也印证了小镇曾经的繁华。
如今,它竟找不到了。找不到的,还有那些朋友,讲述小镇风物的那些朋友,一起走过青涩季节的朋友,他们在哪里呢?就像那条古驿道,隐约在枯草灌木丛里,是不是那些回家的笑声也隐约在记忆的蒿草里?
走过了,走过了四季,走过了岁月,蹉跎的是人生!那些曾经陪伴的朋友,那些曾经青涩的岁月,还会回来吗?山间铃响,带来过小镇的繁荣,马帮驿道,飘荡过青春的笑声,却在一忽儿,都成了记忆!这一刻,金缕衣,五花马,都不能尽抒胸意,弥足珍贵的,唯有那隐约的驿道,那隐隐约约的铃声,因为那时,有朋友相伴! 山间铃响,小径清幽,欢声笑语再一次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