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吃食堂,对于许多上年纪的河南人来说,是一段难忘的经历;在两年左右的时间里,人们度过了一生梦魇一般的苦日子。至今提起六零年,很多人还会心有余悸、摇头叹息;一直到八十年代,包产到户土地分给各家、日子一点点变好,奶奶和母亲常说的一句话还是,“别糟业(糟业、遭业:业在佛语里指一切思想、行为的结果。河南话的遭业一般是指浪费所造成的后果),让你过过六零年就知道了!”
据《邓州市志》(1996年):“1959年10月,大办公共食堂,集中就餐,不准群众自己做饭。1960年2月,全县浮肿病流行,人口减少,公共食堂以人定量、凭票就餐,有的每人每天仅一两。1961年4月解散,恢复家庭厨灶”。不足百字的开始、过程、结果三段论式记载,却是当时新中国这段历史的缩影。
02
曾经下放十林公社赵岗生产队的一位老人这样回忆:“60年春节前后农村断粮,就开始饿死人,赵岗生产队的人死的死、跑的跑,就剩下些妇女小孩,没人干活。回去时生产队食堂还没散伙,吃的饭不重样,就是把不剥皮的红薯切成小块,再配上红薯叶子煮,开饭时一个人给舀一瓢,那一瓢有两碗。可是那时候人们饿极了,别说两碗稀汤,五碗都不够喝。绝大多数人都有浮肿病,脸色黄、浑身肿,不拄棍子都站不稳走不动。下地干活时,看到许多低矮的新坟头。乡亲们说,春上饿死的人多,哪还有棺材,木料都让大炼钢铁烧光了,死的人都是挖个坑软埋。人们饿的有气无力,坑也挖不深,坟头也就不大。后来死的人更多了,有的一家饿死三四口人。死的人多,大人小孩都没人埋,也饿得没力气抬死尸挖墓坑了,就干脆埋到红薯窖里。61年春天生产队食堂散伙了,每家按人头分点红薯、玉米糁,干红薯叶,自家做饭饿的轻了。那年秋季收成稍好,62年又允许农民有自留地,种些庄稼收成是自己的,这才度过了鬼门关”。
河南地方戏中也曾唱到“人吃人,犬吃犬,小老鼠饿哩啃焦砖,外甥不敢到舅家去,见了就往锅里填!……”就是那个时期河南农村艰苦日子的真实写照。
03
大姐生于1960年正月,那时候正值既有天灾即自然灾害、又有人祸即吃食堂这样一个三年困难时期。在当时大人不饿死已算幸运,那有奶水给孩子吃。二叔五八年出去打工,吃尽了苦头,最终作为一名普通的工人留在了治金地质队。当年听说有了小侄女,就把省下的五斤全国通用粮票寄回老家,凭借这些粮票买了面粉,炕成鸡蛋饼,嚼碎了喂给大姐吃,算是保住大姐的一条小命。多年以后,大姐还念念不忘二叔的恩情;没有经历过的人们,很难体会这份特殊的亲情之外的情义。
奶奶在世时经常提起,当时在食堂根本吃不饱,侄媳妇六婶那时在食堂帮助做饭和盛饭。有次奶奶想让她多盛一点,六婶说“五婶啊(爷爷总排行老五),那可不行,如果都那样的话,我还怎么在这里干?”,这种严词拒绝在当时的大背景下也算正常,看似迫于无奈但实际上很伤人心,以至于奶奶总说“人情薄如纸啊”。还有一次,家人实在饿得不行,奶奶就把南瓜放在煎药的瓦罐里炖(还有一种说法,是用家里腌鸡蛋的小陶罐煮点稀粥),结果发现有人过来,急急忙忙往后园里去藏,一不小心泮倒撒了一地,搭上功夫白忙乎不说,还担惊受怕吓了一跳。人在非常时期,面临饥饿窘况,何谈尊严和体面。
04
这样简陋的文字,很难描述那段沉重的历史;这些点点滴滴,已经消失在生活的长河里。但历史毕竟是历史,所给予人们的,不仅是欢笑,还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