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百顺死了，扔下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十岁，二儿子六岁。

赵桂花哭了个昏天地暗，也没能喊回吴百顺三十二岁的生命。

十一年前，十九岁的赵桂花经人介绍和小学同在一所学校上过学的吴百顺结了婚。吴百顺有五个姐姐，两个弟弟。

赵桂花嫁过去时，吴百顺的五个姐姐结婚了四个，还有一个小姐姐没结婚，三个姐姐婆家都远，只有四姐找在了村子里。

赵桂花结婚一年后为吴百顺生了个儿子，这可把吴百顺的老爹老妈乐坏了。

当年他老妈为了生儿子，两年一个的生，吴百顺身上本来有六个姐姐的，老四是一对双，死了一个，所以她的小名叫“芬”。分开了的意思。大姐叫“领弟”。二姐叫“领兄子”。三姐叫“带小子。”五姐叫“变”。

终于在千领万变中，吴百顺降生了，后来又生了他的二弟“成帮子”。老弟“成全子”。

赵桂花和公婆一起生活了三年，赶上农村归化，公婆搬到了邻屯盖了三小间砖瓦房，国家出资的砖瓦。把当年的老房子给了吴百顺，赵桂花两口子。

公婆搬走那年，赵桂花又怀上了二小子。

自从公婆走后，四姐家成了赵桂花常去之地。不管下雨坏天，只要孩子们一闹，她就背上一个抱着一个的连娘带崽上四姐秀芬家。一呆就是一小天，中午饭也在那吃，吃完了临走还得端回一些饭菜给吴百顺。

四姐家园子里年年菜下来的早，不管先下了什么蔬菜，她和孩子会吃第一口，为这事四姐夫经常和四姐吵架。直到吴百顺死了，赵桂花搬走了，她四大姑姐家清静了不少。可后来两口子还是离了婚，那时孩子才三岁。四十岁才有了的儿子，被四姐扔下了，远嫁到了唐山。是五个姐妹中离家最远的一个，她过够了离娘家近的日子，除了贴补穷兄弟，就是为了他们而吵架。

吴百顺从小身体就十分单薄，经常感冒发烧的，以为没啥大事，农村的孩子皮实，一挺也就过去了。可谁知道，结婚这几年，吴百顺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在二小子三岁时，上医院一检查，肺结核，也叫痨病。七十年代可以说是绝症，住了几次的大医院，最终也没有治好，只有靠打肌肉针来维持。

这样拖拖捞捞的什么重活也干不了了的吴百顺，又活了三年。最后终于结束了他年仅三十二岁的人生。

吴百顺走后，公婆把赵桂花接到了他们身边，那年二弟“成帮子”。（吴百仁）二十八岁，一直没有成家立业，小弟弟“成全子”。（吴百友）二十五岁，处了个对象，订了婚。

公公和婆婆商量，想让二儿子百仁和赵桂花过，为了两个孙子。

“不行。哪有这样的事？”婆婆一百个不乐意。她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大儿媳妇，又懒又馋，嘴还不好，百顺活着时没少受她的气。

“我也不同意，找不到媳妇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

吴百仁一听爹和娘的话，气得脸通红。怎么能和自己的嫂子结婚过日子呢？还不叫别人笑掉大牙，也对不起死去的大哥。

“为了你哥的孩子，你就将就一下呗！你嫂子比你就大三岁。”

赵桂花的公公还是挺喜欢这个大儿媳的，心眼实，刀子嘴，豆腐心。

“爹，不是大多大的事。我哥的孩子我会照顾的，可我咋能和我嫂子在一起生活呢？决对不行。”

吴百仁快要疯了。

“你四姐的三小叔子死了。她家老五不就娶了三媳妇了吗？人家咋的了？”

“当初，你和娘不是成天的讲究吗？还笑话人家。这回真是，笑话人，不余人，遢了鞋赶上人。”

吴百仁话音刚落，气得他老爹差点拿大棒子把吴百仁揍一顿，被赵桂花和婆婆拦住了。

“爹，你别说了，你是不想让我在这家呆了？”

赵桂花泪流满面，她没想过公公会有这个想法。她的心不由一动，二小叔子人真的比他哥强。

“大嫂，你走吧！回娘家去吧！大辉，小明留在这，我会照顾的。如果你实在不走，那，我就走。”

吴百仁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赵桂花。

“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六岁的小明一下子抱住了赵桂花的腿，扬着脸可怜巴巴的，泪水盈盈。

“我不会把我的孩子扔给任何人的。虽然你是他叔，那也不行。”

赵桂花眼里有了一丝的恨，她搂着小明，嚎啕大哭起来。

“別哭了，大辉放学听见了。”婆婆劝了一句，泪也流了一地。

第二天，赵桂花领着两个儿子回了娘家，赵桂花有三个哥哥，二个弟弟，一个姐姐。大哥二哥是妈妈带来的。赵桂花的老爹三十几岁结的婚，娶了个死了丈夫的女人。

如今的大哥结婚后和大嫂出去单过了，大姐也结婚了。二哥一直没娶上媳妇儿。三哥也是光棍一条，四弟二十，五弟刚十八岁。

一回到家门，看见满屋子堆的乱七八糟破破乱乱的东西。炕上横躺竖卧的兄弟们，赵桂花的心里堵的没缝。

“爹，娘，我想回自己家，我能支开门，自己过日子。”

强挺着在娘家住了十几天后，赵桂花回到了和吴百顺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老房子。

“成帮，娘这两天一直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你哥就站在我身旁。埋怨我不管大辉和小明，要不，你就听你爹的，娶了你嫂子吧？”

吴百仁刚上地回来，没等喝口水，他娘瘦得能飘起来一样的身子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几天赵桂花的婆婆天天晚上梦见大儿子吴百顺，醒来时她会哭湿了枕头。觉得应该让百仁娶了赵桂花。

“娘，你们这是往死里逼我。”

吴百仁啪的一声，把半个葫芦瓢连水摔到了地下，一转身，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这可咋整，要不让领弟她们回来劝劝？”

吴百仁的老爹想让几个闺女劝劝这个犟驴。

“啥？让成帮子娶他大嫂？这老爷子净瞎扯。别说成帮子不乐意，我也不同意。”

大闺女一听急眼了，吐沫星子飞老高一个劲的用眼睛白愣着老爹。

“就是，就是为了大辉，小明也不能委屈了成帮子。”

三闺女也不同意。

“……”

二闺女没说话，她性格內向。

老五没回来，老四两口子正闹离婚，也没来。

“行了，别说了，想让你们回来劝劝成帮子，不管咋地，为了百顺子扔下的孩子，将就着过呗，桂花人长得也不错。成帮子眼看快三十了，说个媳妇多费劲。成全子说了，他媳妇肚子里有了孩子了，马上就得结婚了。他这一结婚，成帮子的媳妇更难娶了。”

吴百仁的老爹气得一声接一声的咳咳。

“她就是再找别人，大辉和小明，永远是咱老吴家的根。话又说回来了，她是个命硬的人，万一……和成帮……再有个三长二短的。你不后悔？”

老大领弟一点也看不上这个兄弟媳妇儿。

“行了，别说了。这成帮子，一下午也没见着人影。中午饭也没回来吃，哪去了？”

一直快到天黑了，吴百仁还没回家，他爹娘和几个姐姐急得四下去找，也没有找到。

“百友，你二哥丟了。”

晚上，从老丈人家回来的吴百友一进屋，他爹赶紧告诉他。

“丟丟吧！省得你们成天的磨叽，这下耳根子清净了。”

吴百友也反对二哥娶大嫂，他支持二哥离家出走。

“都是些不让人省心的玩意。”

吴百仁的老爹急得唉声叹气。

“爹，娘，你们再别逼二哥娶大嫂了，不然把二哥逼个好歹的，你们不后悔呀？”

吴百友私下听二哥说过，如果爹娘再逼他，他就出家当和尚去。

“不逼他了，只要他回来就行。”

吴百仁的老娘说了一句。

吴百仁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他没有钱买票，上了车后藏在了厕所里，躲过了检票员。

下了火车的他不知身往何处，忽然想起了大姑。凭着脑子中的记忆，找到了二道区，柴油机场职工楼。

“成帮？你咋来了？”

退了休的大姑非常吃惊，这个只来过一次的侄子，居然自己能找来。

“我没事，出来走走。”

吴百仁不想一见面就和大姑说自己的闹心事。

在大姑家住了几天的吴百仁，心里长了草，家里的地他也惦记，从来没离开过家这么多天的他。还是十五岁那年，冬月二十几和爹给大姑来送粘豆包的，当时也只住了一宿。

“大姑，我明天想回去了。我爹和娘不知道咋着急呢？”

“行，明天大姑送你回去。劝劝你那糊涂的爹娘。”

这几天里，吴百仁和大姑讲了自己为啥离开的家。大姑知道他没有和嫂子成亲的意思，决定回趟老家。

经过大姑的这次归劝，和吴百仁离家的抗争。爹娘不再逼他娶赵桂花了。

一年后，赵桂花被四大姑姐吴秀芬领到了唐山，找了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光棍子，是吴秀芬的大伯哥，她和四姐成了妯娌。

吴百仁在三十岁那年，娶了一个比他小了四岁的满族女孩。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