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晚上,万家灯火,明月上悬,我们正看着元宵晚会,接到姑姑的电话,告知(堂兄家)大嫂过世了。大嫂多年糖尿病,六七年前,又得脑梗,行动很不方便,并且越来越瘦,回到家里,才发现她满口无牙,消瘦得实在可怜。
大嫂与堂哥当初见面的时候,我才上小学,我印象中大嫂很美,个高,辫子长,一身新衣。那天,大妈和奶奶特意在家里做了一桌好饭,有肉,满院子都在飘香。我们几个孩子都巴望着新娘子的出现,我们就可以分到属于我们的美食。
前天晚上,我和四叔、五叔、姑姑,还有二哥(堂兄)、二嫂,谈到大嫂,谈到大嫂的一生,都觉着她太不容易了,一天的好日子似乎都没有过过,正如写给她的挽联,“染病数载久治不愈悲哉,贤惠一生含辛茹苦难矣”。
等到入睡的时侯,我却思潮联翩,怎么都没有了睡意。我想起了外婆。外婆是我记忆里第一个离我而去的亲人(对爷爷和外公,没有一丝记忆)。小时候,最喜欢在外婆家,外婆家孙外孙很多,但最宠我。
我想到我的奶奶。奶奶一生勤俭持家,非常干净,她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利落,洁净。我没见过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家里仅有的照片是1982年春节,在咸阳过年时照的。
我又想到了我的母亲。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生命屏障。外婆去世的时候,奶奶去世的时候,我都不害怕,因为我有父母在身。2008年冬天,母亲突然离世,无形当中,我的生命被一把利剑劈开了豁口,我仿佛被打入了牢狱,深深地体味到了什么是绝情和无望。半年里,我六神无主,浮萍一般,经常半夜里醒来,却不知自己身居何处,有时竟然惶惶终日。
想到我的父亲。父亲留给我的是一箱荣誉证,各个年代的都有,远到他纺校毕业当兵时期的。我与父亲是一对既熟悉又陌生的父子。父亲与母亲是那个时期典型的一头沉,他们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不愿意这桩婚姻,却抵抗不过爷爷的意志。所以婚后,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与母亲是离了一辈子婚,磕磕绊绊,经常争吵不休;退休后,父亲才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不曾想,回家不到两年,就患脑梗(第一次幸亏治疗及时,愈后还能骑自行车;2002年3月复发,从此,生活便不能自理。)父亲与我生活在一起,是在母亲去世之后,我曾多次试图打开父亲的心门,我想听听他的倾诉,也想让他听听我的心里话,我很想让父亲与我也像其他父子一样,亲如兄弟,但终于没有成真。我知道,父亲得保持做老子的尊严和权威,他是不愿和我谈及过往和现在,他每次都是赌气地说,活一天,算一天。我很悲哀,也很无奈,但我尽力满足他的想法和顾忌。唯有一次(2013年春季,岳母来看望父亲),他对岳母说,他对不起两个孩子(我和妻子),希望我们原谅他。岳母转述给我们,开导我们,不要埋怨父亲,让我们也理解他的难处。背过岳母和妻子,我痛哭一场。
过去的事情就让过去吧。有人说, 父子母女一场,本身就是个渐行渐远的过程,没有人是例外的。那就让我们惜缘吧,珍惜今世在一起的时光和点滴。
人生不易,不易人生。没有谁会一马平川的,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难言的艰辛。生活中的艰难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种磨练,它会在最黑暗的地方开始滋养我们,成全我们。
相信一切不幸都将成为过去,而那些过去的,都将会成为我们深切的记忆和终生的财富。所以,未来的日子里,无论遭受什么磨难,即使最苦的时候,我们依旧要坚持自己的梦想,不放弃一点一滴的努力。放心,我们每个人都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绽放属于自己的精彩!
我们同属于这片大地,这片田野。田野养育了我们,并将继续滋养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冬去春来,勃勃生机。生命是奇妙的,谁都无法阻挡,它会以更加蓬勃的气象去造生万物,沐浴万物,包括我们每个人!
(2018年3月6日,正月十九,写在大嫂下葬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