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断处是归程》|| 第五章 放下成见

这样之后,苏馨的生活变得很简单。除了蹲图书馆准备论文,晚上就去交流学院给韩日学生上汉语课,教他们汉字、拼音,也教他们口语。苏馨备课的时间,集中在上完课后。学生们没有问题,她20:00准时下课,然后立马整理好书包,去走道尽头的大教室自习、备课,通常这个自习教室是为留学生开放的,所以人不多。她用一个小时备好下一次的课,有时候累了,会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直到自修结束的铃声响起,她睡眼惺忪地起身,回寝室。

权先生在课堂上和其他学生并无二致,上了两个多礼拜的课,苏馨发现这位先生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古怪。他的眼神温和亲切,苏馨有时候讲错了内容,其他学生还没察觉,他就已经挑起了眉毛,用似有若无的笑眼望着苏馨,苏馨就赶忙换一种讲法。因为权先生的口语太好了,这迫使苏馨不得不时常注意他的表情,谨小慎微。逢到汉字课,苏馨就毫不畏惧了,因为苏馨发现权先生对汉字的掌握和他的口语相比,那简直是土星和地球的距离。

权先生一直很友善,从来不当众提问,也从来不在口头上指出苏馨的错误。口语课上,他只是很认真地在听,不会主动举手发言;在韩国学生发生理解困难时,还会帮助苏馨作一些解释。汉字课上,他就像小学生一样,一笔一画地写。有一回,几位学生问苏馨,“苏老师,你名字里的‘馨’怎么写?”苏馨说,“这个字太难了,你们先学简单的。”这个时候,权先生难得地在课堂上主动请求道,“苏老师,您教一下吧!”于是,苏馨用了不少时间在黑板上演示这个字的笔画,很多同学一看这么多笔画就放弃了,而权先生,当时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像一个孩子一样在一笔一划地模仿,那份认真中有让人动容的执著劲,充满诚意。就是在这个时候,苏馨抛却了自己和权先生初次见面时留存的所有成见。

圣诞节的时候,大家提出要聚餐。苏馨把学院给的班费拿出来给班长,15个人很快就预订好了去吃韩国料理。苏馨第一次吃大桌的韩国料理,长长的桌子,大家两边坐。还没有点单,就已经摆了满满的茶点和小菜。喝着杯中不知名的茶,那醇厚清甜的滋味一下子俘虏了她的味蕾,她禁不住赞叹,“这茶真好喝!”

权先生当时坐在斜对面,听到苏馨这句赞叹,很突然地抬起头来。苏馨又看到了他眼眸中的星光,她读不懂那种眼神,只是怔怔地重复道,“真的很好喝啊!”苏先生静默地回过神,提起桌子中央的水壶,往苏馨杯中加水,“苏老师,那就多喝一点!”苏馨很不好意思让长者给自己倒茶,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水壶,权先生却推开她的手,很郑重地说,“在韩国,只有学生给老师倒茶。”旁边的同学们深表同意地应和起来,苏馨只好乖乖领受这份盛情。

不记得吃了什么,反正觉得韩国菜的种类很多,菜品也丰富,还有好多碗碟。到饭店门口,相互告别时,苏馨才发现权先生似乎一直陪护在自己身边。

“苏老师,要不要送你回学校?”

“不了。”苏馨下意识地回绝,“我自己坐地铁回去”,怕对方再坚持,她强调了一句,“很方便的。”

权先生没有多言,很大方地伸出手来,“那好,苏老师,路上小心!”

权先生的手暖烘烘的,厚实有力,苏馨的手握在这样的掌心显得笨拙而局促。从来没有和别人这样郑重地握手道别,她在惊愕里回转了身往地铁口走,猛然感到自己失礼了,赶忙回头和权先生挥手道,“再见,权先生!”

权先生就站在那里,他朝着苏馨微笑,那笑容里写满了一位长者对于一个毛糙小女子的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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