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对“迟暮”这个词的理解存在偏差,总是认为这是一个偏正结构的词,把“迟”理解为“慢”。“迟暮”是“慢一点变老”。所以,“美人迟暮”,即是“美人(会比普通人)慢一点变老”。
实际上,“迟暮”是一个并列结构的词,“迟”应理解为“晚”。“迟暮”是“指黄昏,比喻晚年、暮年”。那么,“美人迟暮”实在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难怪,2000多年前的屈原先生会在《离骚》中发出感慨:“惟草本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张爱玲先生是我喜欢的作家之一,读她的文字,惆怅、彷徨、虽爱犹恨,说不清的感觉。家里有一整套《张爱玲文集》和一大本《张爱玲散文全编》,应是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买的。记得当时读她的小说居多,散文好像读过,又好像没有。
那时的我,大学刚毕业,风华正茂,对人生对未来充满了渴望,张爱玲对我来说,是顾曼桢、七巧、白流苏窈窕的身影,又怎会留意到这么一篇伤感的《迟暮》呢?很难想象,当时年仅12岁的张爱玲先生是凭着怎样的阅历和怎样的心情,用这么成熟细腻的笔触,发出“美人迟暮,千古一辙”的哀叹呢?
而今,我年逾不惑,或者说,正当盛年。古人云,盛极而衰。很快的,体力、容貌等,将逐步步入消退的周期。今天早晨,当手机里传出主播及静甘淳的声音,《迟暮》那令人发狂的春色在我脑海中飞舞着柳絮。后来,又听了几遍,再从网络上下载了文字细读。我看到了一个独立遁世的女子,风华不再之后,黄卷青灯,以了残生。是怎样羞花闭月的容貌、横空出世的才华,又是怎样孑然冷静的性情,使得她无法从容面对人生普遍的轮回而如此地黯然?
“苍苍者天,既已给与人们的生命,赋与人们创造社会的青红,怎么又吝啬地只给我们仅仅十余年最可贵的稍纵即逝的创造时代呢?这样看起来,反而是朝生暮死的蝴蝶为可羡了。它们在短短的一春里尽情的酣足的在花间飞舞,一旦春尽花残,便爽爽快快的殉着春光化去,好像它们一生只是为了酣舞与享乐而来的,倒要痛快些。像人类呢,青春如流水一般的长逝之后,数十载风雨绵绵的灰色生活又将怎样度过?”
我不禁想,青春之后,难道只是风雨绵绵的灰色生活吗?作者是否太过悲观?当时张爱玲先生年未及笈,却望穿自己的迟暮将是极度的遁世。或许,惟有张爱玲,才有这样的才华、洞察与际遇。
凡人如你我,遁或不遁?又将如何遁?
二〇一七年四月十五日 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