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师大毕业那会儿,是到唐山市的一所中学教书。带高一两个班,五班和六班。
第一天上班第一次上课在五班。
心里还是有点抖乎的,虽然我已经实习过三个月了。故作镇定地走上讲台,为了压住自己的紧张,我开始点名,结果把好几个学生的名字都读白了,他们在下面哈哈大笑,奇异的是,就这样不紧张了,就这样和这群孩子打成一片了。但是我这次杰作的恶果是我读白的名字成了他们的外号。
有一个孩子叫“赵丽蓉”,真的就叫这个名字,据说她爸叫“赵本山”,真的假的我不知道,学生后来告诉我的。点名之前我要求他们不能在课堂上像赵丽蓉赵大妈那样说唐山话,话音未落底下笑做一团,点名后我才知道有个女生叫赵丽蓉,从此“赵大妈”这个外号陪伴了她高中三年,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挺愧疚的。
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我的课上学生都精神抖擞的,如果是困了他们还会拿着语文书非常自觉地站到教室后面去。于是在我的课堂上就出现了这样的奇怪现象:我在讲台上讲课,教室后面一拉溜儿站一排高高低低的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罚学生站呢!记得当年有个副校长就此还专门找我谈过话,我挺委屈,说我没罚他们站,是他们困了。逗得校长也乐了。
后来和学生混熟了,一个孩子说:当时还想呢,不会是一只菜鸟来教我们语文吧?结果就看到你进来了,看着那么小小的一个,刚说一句话就闹个大红脸,心里凉了半截,还想果然是只菜鸟!不过后来发现你可不是菜鸟,你老厉害了!真到现在这个孩子都已经是孩儿他爹了,还和我经常保持联系,依然叫我“语文姐姐”。
有一天我上课正在板书,觉得窗户那儿有点动静,回头一看,就看到最后一扇窗户那儿两个大个子一脚窗外一脚教室--教室在一楼。我惊得呆住了,俩小子骑在窗户上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尴尬地看着我,“谁谁谁,干什么的?怎么从窗户不从门进?”我连忙质问。五班班长赶忙把他们拉进教室,说:“老师别怕别怕,隔壁体校的学生,在我们班旁听呢!无论哪个老师的课他们都是这样进来。”原来如此!我拍了拍心口,看着他们坐好,接着讲课。
快下课时,板书完了一回头,刚才还好好地坐在那儿的俩大个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哪儿去了?”我问。“跳窗户走了。”学生回答。我摇头叹息,对于这俩手长腿长的家伙来说,跳窗户的确比走门要快捷些。
这就是我和这俩大个儿的初次相见。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俩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眼没看到,已经出现在教室里了,一眼没看到,已经又翻窗而去了。我不知道他们俩的名儿只知道他们俩个子那叫一个高!后来才知道一个一米九多一个两米多!体校的篮球生,具体打什么位置上的不知道。
有一次上课,一个转身间看到他俩已经在座。早就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俩大家伙,所以这节课我时刻注意着他俩的动静,最后几分钟看到他俩开始有点魂不守舍我知道又要跳窗户了,于是大喝了一声:“你俩坐好,不许跳窗!”他俩吓一跳,但是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我不觉莞尔,别看个子大,还是蛮尊重我这不到一米六的老师呢!
溜达到他们身边,开始和他俩聊天,俩孩子还特有礼貌,我每问一句话他们就规规矩矩地站起来回答,问谁谁站起来,唬了我一跳,他俩坐着和我站着差不多高,一站起来画风就变得很可笑,我得昂着头看他们。看着他们来来回回地站起来坐下去站起来坐下去,我实在是忍俊不禁,笑着说:“坐坐坐!你俩不累我累死了,脖子好酸!”那天聊些什么现在都忘了,总之还是师生尽欢的,后来他们再上我的课还是从窗户进来,只是都会等到下课以后再跳窗户走。
那个学期期末考试前,语文组的一个老教师找到我,让我帮忙给体校高一出张试卷,他们找的是她,但是她觉得她的字太差劲了,于是她就想到了我,说你字儿好看,你来出吧。那时候还是用油墨印卷子,必须用铁尖的笔在一张一张蜡纸上刻出底卷来才行。没办法,我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总算出了一套试卷,我觉得已经很简单了,但是,据说还是把那群四肢发达的孩子考得外焦里嫩。
第二个学期就再也没看到那两个大个子了。还别说,再也没人从窗户翻进翻去的我还有点不适应了呢。
大概一年后有一次我和两个师大同来的数学老师到唐山师范去找我们另一个校友,远远地突然看到有两个大个子在向我挥手,咧着嘴,露着一口白牙。我看了良久,不敢确认是不是他们,只是也挥了挥手。
后来离开唐山,孩子们挺失落,说,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和我们做朋友的老师了。
几年后,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短信:“老师,那年你出的试卷真的忒难!”应该是你们吧?跳窗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