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不惑之年,回想小时候过年的场景,历历在目宛如昨天。
故乡在渭水河畔,背靠黄土面朝渭水,一个西北黄土高原上普普通通的小村庄。一过腊八,喝了腊八粥,按照习俗,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忙碌起来,俗话说得好:一过腊八就是年,趁着短暂放晴的冬日,备置各种年货。
随着春节的脚步一天天临近,农家户主都掐算着日子安排年事:先是准备过年以及来年的各种佐料,磨盐,磨辣椒,拆改床单被套,给旧的被子重新续点棉花。我和弟弟的主要任务就是磨各种佐料,两扇石头系上一根两米的棍子,一头人推着以棍子为半径绕着石头做圆形运动。这样的工作差不多要持续一天,我和弟弟累的满头大汗而总是不知疲倦,因为这是给过年做准备,往往这时候父亲总会吧嗒着旱烟走过来:‘’到底是少年!不像小姑娘。‘’语气带着自豪与欣慰。我和弟弟顿时很有成就感。接下来就是准备扫房,把整个屋里院外里里外外打扫一边,扫除旧的晦气迎接新的喜气,因为过了腊月二十三祭了灶就是是小年了,就不能再扫了所以必须要在小年前几天扫完房,因为还要杀年猪、杀猪是年前最有趣的事了,因为杀猪时可以和小伙伴玩足球,等着猪匠把猪的膀胱一撂,几个小伙伴如同猫捉老鼠一样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哄而上,谁先抢上就是谁的,而猪的膀胱充上了气就是一个完美的足球,可以玩整整一个腊月。
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这一天是要祭灶的,奶奶会提前准备一些贡品给灶王爷,这天还要吃搅团的,奶奶说:吃了搅团灶王爷上天以后就不会跟天庭说人间的各种不吉利的话,因为搅团糊住了灶王爷的嘴。小年一过春节一天天临近,煎甜棒棒是繁琐事务中农家最隆重位列头等的一件年事。在我印象中,各家可以延晚推迟,但和祭祖、祭灶一样不可缺少。
偶尔如果有人家门庭冷清,马上会招来闲言碎语:“大过年的,冷锅冷灶,无响无动,这哪像户人家”。闹得这户人家灰头土脸,好像低人一等似的。
煎甜棒棒的准备工作繁复而漫长。一过小年,各家主妇们就开始张罗。选优质面粉,再用油和蜜搅拌均匀,然后用手捏制成各种花型。我和弟弟负责烧火,坐在膛前给灶里面添柴,母亲把一大桶油倒入锅里,我和弟弟快速的猛给灶膛里添柴。等到锅里的油热了,母亲就放入提前捏好的各种花型的面食。随着高温的作用,各种面食在锅里开始膨胀,母亲说一声:发了!脸上洋溢着笑容好像来年一定发了似的。甜棒棒煎完以后母亲还会煎一些豆腐肉丸子等各种其他一些过年必备品,掌灯时分家里灶上能用的种种盛具都堆的满满的,黄澄澄金灿灿晃人眼睛。我和弟弟如馋猫一样不顾烫手这抓一块那抓一块直往口里塞。
除夕前两天是准备春联的时候,这时候讲究的人家都会请村上的老先生写上几副对联,当然也有自个写的,但那就写的猫抓似的,但农村人不管这些,只顾图个喜兴。
等到除夕祭过了祖,接来了先人。吃过了年夜饭,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说一下一年的喜兴收获谈一下来年的日子理想。母亲会准备几个菜温上一壶酒,让爷爷和父亲喝上两杯,就这样在闲谈中晃晃悠悠等待新年的钟声,因为要守岁,所以一定要等到十二点以后才会逐渐睡去。
初一的一天要早起,开大门之前一定要放鞭炮,奶奶总会小心叮嘱,每当叮嘱我和弟弟的时候奶奶显得很是神秘和谨慎。岁月一晃,奶奶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了。不知奶奶在那边过的可好!开了门洗刷了之后父亲就领着我和弟弟去每个同族的长辈哪拜年,带上香火去逐门上香请安。长辈们则准备好压岁钱在一声声免了免了声中把压岁钱塞给小辈。压岁钱是小时候一年中唯一自己可以支配的钱。小时候压岁钱带给小孩子的幸福感远胜于现在发的年终奖。
正月初二开始,就开始亲戚之间走动互相拜年了,初二的日子有老丈人的必须给老丈人拜年,毕竟老婆为大,看来老婆自古以来都是一个家里气氛的关键,俗话说得好:老婆快乐则全家快乐!没有老丈人或者未结婚的则必须去给舅舅拜年,千说万讲还是要照顾家里女主人的情绪,我是这么理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但一直以来我们这里的乡随就是这个样子。初三开始就是其他的亲戚了,比如姑姑姨娘等等,这种走动和互访一直会持续到正月十五结束,记得小时候这种拜年是舒服惬意的,小孩子可以饱一下口服,毕竟以前的小孩没什么好吃的,除了过年这几天,大人们相互走动走动,除了联系一下感情,关系好的还可以互相倾诉一下这一年的酸甜苦辣,因为以前的生活不像现在这么方便,说一年不见就一年不见,甚至好几年都有可能没见过面,不想现在不仅交通方便而且随时都可以微信视频,再则那时候大家经济状况都差不多,你穷我穷大家都穷,可能你没鞋穿但我裤子也可能是借的,大家谁都没有什么可以吹牛显摆的。不像现在,现在的拜年虽然生活是越来越好了,但拜年是越来越虚了,除了炫富就是显摆,人跟人之间除了添就是演。所以我有时候常常想:人的物质化到底是人的幸还是不幸?也许是人的物质增长太快而驾驭物质的能力还没有跟上来,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演和添。这也导致现在的拜年越来越没有人情味而成为每个人的负担了。正月十二开始就是各村的秧歌队进城斗彩的时候,远近十里八乡的秧歌队舞狮队敲锣打鼓兴高采烈展现自己的能耐,而附近的百姓也会涌进城里去看秧歌表演,到时候城里大街小巷挤满了附近的百姓。这个活动要持续三天,三天之后就是正月十五,正月十五就是逛庙会看彩灯的日子,小媳妇大姑娘各家老少爷们都会去庙里看彩灯上香,小媳妇祈求来年能生个大胖小子,大姑娘希望能嫁个如意郎君,而各家的老少爷们希望来年家里平安如意,地里风调雨顺。直到夜深各处灯火慢慢逐次熄灭,喧闹也渐渐褪去年也算是完了。
岁月匆匆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又近年关,老家的父老乡亲是否还在为煎甜棒棒而忙碌操劳。而都市的上空,年味越来越疏淡。
记忆中西北那个小村庄承载着太多的浓郁的年味,承载着我挥之不去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