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纱店的空调开得很足，但赵婷还是觉得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她站在试衣间的落地镜前，望着镜子里那个穿着缎面鱼尾婚纱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裙摆上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像是撒了一把星星。这条婚纱是她试的第七件，也是唯一一件让她在试穿时突然红了眼眶的。
"需要帮忙吗？"门外传来店员轻柔的询问。
"嗯，后背的绑带......"赵婷侧过身，试图去够那几根垂落的丝带。她的手指在光滑的缎面上打滑，怎么都系不紧那个复杂的蝴蝶结。
试衣间的帘子被拉开，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走了进来。赵婷从镜子里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呼吸停滞了——
五年不见，潘松的眉骨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疤，但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初。他瘦了些，肩膀的线条更加分明，黑色制服衬得他肤色越发白皙。他的胸牌上写着"首席顾问 潘松"，下面是一行小字"纽约艺术学院特聘摄影师"。
潘松显然也认出了她，瞳孔微微放大，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才若无其事地接过她手中的绑带："我来吧。"
2
潘松的手指很凉，骨节分明，偶尔擦过赵婷裸露的后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收紧一点？"他低声问，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
"......好。"
空气里弥漫着婚纱店特有的香气，混合着潘松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赵婷盯着镜子里他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大学时那个雪夜——他们在图书馆通宵复习，潘松也是这样站在她身后，帮她系围巾。那时候他的手指会故意在她颈后停留，惹得她笑着躲开。
"好了。"潘松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赵婷转过身，裙摆扫过潘松的裤脚。他后退半步，目光却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喉结微微滚动。
"你穿这件，"他声音很低，像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比当年我梦里的还美。"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赵婷想起毕业前那个醉酒的夜晚，潘松抱着她说要给她设计一件独一无二的婚纱，说他连做梦都能看见她穿婚纱的样子。
3
五年前的毕业季，潘松收到了纽约摄影学院的offer，赵婷则考上了家乡的公务员。
"三年，最多三年我就回来。"潘松握着她的手承诺，眼睛亮得像星星，"到时候我们就结婚。"
但异地恋比想象中更难。赵婷的父亲突发脑溢血，她一个人在医院走廊里崩溃大哭时，潘松正在筹备人生第一次个展；潘松的作品被画廊拒收，整夜失眠时，赵婷正在相亲饭局上强颜欢笑。
分手是赵婷提的。那天她刚结束第八次相亲，潘松打来视频电话，背景是纽约繁华的夜景。
"婷婷，再等我半年......"
"潘松，"她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分手吧。"
视频那头的潘松愣住了，他的背景是纽约公寓的小窗户，窗外飘着雪。"为什么？"
"我妈病了，需要钱。"赵婷盯着自己指甲上的裂痕，"陈伟可以帮我，他是医院的副院长。"
"所以你要......"
"对，我要和他结婚。"赵婷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潘松的眼睛，"我们到此为止吧。"
4
"未婚夫在外面等吗？"潘松突然问，打断了赵婷的回忆。
她回过神，发现他正在整理她的裙摆，动作专业而克制。他的手指在婚纱的蕾丝上流连，像是在抚摸一段逝去的时光。
"嗯，"她轻声说，"下个月婚礼。"
潘松的手指在婚纱的蕾丝上停顿了一瞬，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抚平每一处褶皱："恭喜。"
赵婷想说点什么，试衣间的帘子突然被拉开——
"婷婷，这件怎么样？"闺蜜苏玫举着手机闯进来，看到潘松时猛地刹住脚步，"这位是......"
"店员。"赵婷迅速回答。
潘松直起身，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需要帮您拍照吗？"
5
拍摄区的灯光很亮。赵婷站在弧形背景板前，看着潘松半跪在地上调整反光板。他的后颈露出一小截皮肤，上面还留着那个她熟悉的、小小的胎记。大学时她总爱亲吻那里，说那是她的专属印记。
"笑一笑。"潘松举起相机。
镜头后的他眼神专注，就像当年在校园里抓拍她时一样。赵婷忽然鼻子一酸——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穿婚纱的样子，但从未想过会是潘松来拍这张照片。
"再拍一张吧。"潘松放下相机，"刚才......眼睛有点红。"
苏玫在一旁刷手机，突然惊呼："婷婷！这不是你那个前......"
赵婷一把抢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则摄影展报道，潘松的作品《等》获得年度大奖，照片里是空荡的图书馆座位，桌上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奶茶。
那是他们常坐的位置。
6
试纱结束已是黄昏。赵婷换回常服，走到柜台结账。夕阳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给整个婚纱店镀上一层金色。
"确定要这件吗？"潘松在电脑上输入订单，声音平静，"其实第二件的裙摆更适合你的腰线。"
赵婷盯着他制服上的名牌，突然注意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痕迹——那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十月。"潘松递过票据，"正好赶上你喜欢的桂花季。"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扎进心脏。赵婷想起他们曾经的约定——要一起在桂花树下拍婚纱照。
"潘松，"她终于问出口，"为什么在这里工作？"
他抬眼看她，忽然笑了："因为想看看，我最爱的人穿上婚纱是什么样子。"
7
店门被推开，赵婷的未婚夫陈伟走了进来："宝贝，选好了吗？"
潘松的表情瞬间恢复职业性的微笑："恭喜二位。婚纱下周可以来取。"
离开前，赵婷回头看了一眼。潘松站在橱窗前整理模特身上的头纱，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孤独而挺拔。
8
婚礼前三天，赵婷收到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本相册和一张纸条。相册里全是她试纱时的照片——低头整理裙摆的，对着镜子转身的，还有一张她望着窗外发呆的侧脸。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日期和时间，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们大学毕业时的合影。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我的梦想从来不是纽约，是你。"
赵婷翻到相册最后一页，发现里面夹着一枚戒指——和她当年退还给潘松的那枚一模一样。
9
婚礼当天，赵婷穿着那件鱼尾婚纱站在酒店门口。宾客陆续入场，她却一直望着马路尽头。
"在等谁？"苏玫小声问。
赵婷摇摇头，转身走向礼堂。就在她迈上台阶的那一刻，远处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潘松抱着一台老式相机冲下车，额头上全是汗。他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也歪了，却笑得像个赢了比赛的大学生。
"赵婷！"他喊她的全名，"我买了最近一班机票......"
赵婷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起试纱那天，潘松最后对她说的话：
"如果你后悔了，随时可以取消订单。"
10
后来那场婚礼如期举行，只是新郎换了人。
当潘松颤抖着给她戴上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时，赵婷在他耳边轻声说：
"这次，别再让我等太久了。"
潘松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不会了，这辈子都不会了。"
婚礼上，潘松送给赵婷一份特别的礼物——一本装帧精美的相册，里面全是他们大学时的照片。最后一页是空白的，上面写着：
"从这里开始，我们的新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