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窗闻风寄苗发司空曙 李益
微风惊暮坐, 临牖思悠哉。
开门复动竹, 疑是故人来。
时滴枝上露, 稍沾阶下苔。
何当一入幌, 为拂绿琴埃。
唐人诗作之所以被称为经典,其原因之一,在于能把每个人经历的最平常的事情,用艺术能达到的最精妙的形式提炼出来。临窗小坐,发一阵呆,就能作出经典的诗篇,流传千百年,且随着时代的颠簸,始终散发出精美的光彩和醇香。
其实,只要真情所致、真心为文,就是艺术。这是文学的定律,无论唐宋,任何时代都适用。
此诗的引子全在“思悠哉”。有所思,才有所感。悠哉,方可从容,方可深远,方可纤巧。
是“微风惊暮坐,临牖思悠哉”,不是“临牖思悠哉,微风惊暮坐”。其实是先暮坐,先临窗发呆,然后才被微风所惊。但“微风惊暮坐,临牖思悠哉”,就有临窗独坐多时、身心两忘的意思,只因微风忽起,才蓦然回到现实,意识到自己是在临牖思悠哉。
开门复动竹,不用去看,仅凭听觉便可知。疑是故人来,是此诗的中心所在,以后全由此展开。这两句有这两层意识。其一,故人常来,往来响动,全为作者熟悉。其二,“思悠哉”所包含的内容之一,就是盼故人此时驾临。所以,此风、此思,在时间上、空间上的巧合,在心理上是暗合的。
时滴枝上露,稍沾阶下苔。这两句是视觉。由“疑”所致,才站起身来,来到门外。故人未至,更有风吹露滴,湿润了阶下青苔,本来寂幽的环境,更加幽静了。这一阵风,真是扰乱了视、听,更扰乱了情绪。
前段之意为“风如故人”,经过“露滴”的消沉,忽又对已破灭的“故人来”更加执著。故人没来,风却来。明知其为风,但更要以风为友。微风却也如故人那般,雅致、安闲。那么就把这风当作故人,当作更密切的“故人”——知音。如风之故人,或如故人之风,请其拂去琴上尘埃。既是心爱之琴,缘何已沾尘埃?只因心思全无,久已不抚,绿琴尘封,即是心情尘封的外在展现。
此诗之妙,在于二。其一,幻觉破灭,但破灭之后反倒更为执意。其二,风与故人,二者你似我、我似你,交错相仿,且与人之听觉、视觉、触觉、心理无一不契合,达到物与我、真与幻的妙然一体。
这首诗是古老的,又是现代的。明白如话,但情感一波三折。以风喻友,本已超乎现实,又进而以友喻风,交相为喻,更超乎意料。手法奇特,思绪之幽,比现代之作更为“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