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志强
小时候,家里有一辆“二八飞鸽”自行车。当年的自行车不亚于现在的小汽车,是个时髦货,是身份,地位,家庭经济的象征,一般人家是没有的。他们出行,近处靠脚力,远处就坐马车。农家人很少走远路,只有在年前二十七到县城赶集购年货的时候,或年后走亲戚的时候才套车或搭乘别人家的马车出行。很麻烦:牲口要喂养,马车要保养修理,活多时还会耽误做活,自己家没有的还要提前给人家说。自行车就方便很多,田间地头,街上巷里,都可以骑,有车的人家出门几十米买酱油也要骑。
我家就有一辆自行车,倒不是家里富裕,而是因为爸爸上班需要:爸爸到县城的电厂上班要走几十里的路。那年,爸爸找熟人在外地买来自行车后,我自豪了好一阵子。
有了自行车,家里出行方便多了,走亲访友,看病买菜,爸爸都骑着自行车。邻居还经常向我们借车骑呢。我就是坐着爸爸的自行车才洗上了人生中第一次热水澡。
那年临近年关,爸爸要带我和妈妈到他单位的澡堂子洗澡。我们一大早就出发了,我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妈妈坐着后座上,冒着严寒走在乡下的田间小路上,自行车格得我屁股疼,一会儿脚也麻了。于是,我就在地上推着自行车跑。爸爸妈妈问我:“累不累?”我一擦头上的汗说:“不累!”晚上我终于洗上了热水澡。
第二天回家时,爸爸给我在横梁上安了一个小铁椅,我高兴地把学校学过的歌儿,给爸爸妈妈唱了个遍。
后来村里的自行车多了,小伙伴们都学会了骑车。在我看来,会骑自行车不仅是一种能力的展示,还可以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骑上它就可以轻松地走到更远的地方去,那多厉害呀!我曾不止一次地感叹:我要是会骑该多好呀!想去哪,就去哪。
小伙伴们总喜欢骑着自行车在村内的大小街巷飞驰,像一群黑鱼在河沟里游泳,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他们把车铃打得震天响,嘴里喊着:“洋车没铃——碰着不疼——将路边不会骑车的我们吓得叫着笑着躲到了墙根。我总是在他们停下时凑到跟前搭话:“咋样?舒服不舒服?”他们往往神情夸张地说:“舒服极了,像飞一样!”我真的也想感受一下,鸟儿自由自在飞翔在蓝天的感觉。
爸一回家,他的二八飞鸽自行车就停在院内的枣树下,我刚开始只是摸摸车座,打打车铃,学着小伙伴的腔调喊:“起来——起来——洋车没铃——碰着不疼——”接着就摇车拐,像姥姥纺棉花那样,嘴里还配音:呜——呜——
学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二八自行车一放,和我的个头差不多。就是推起来也是不容易的,我一手抓着车把,一手扶着车座,左摇右晃,样子很滑稽,没走几步就“人仰车翻”,但我还是执意要学。
学车大致可分五步:第一步推车。学车先学推,当时感觉能推车上街,即便是不骑,也觉得特别神气。几个不会骑的,推着车,比谁推得稳,推得快。都会了,就比谁会单手推。学会了就开始学滑车:一脚踩着踏板,一脚在地上用力一蹬,车子就会滑行很远。学会滑行就可以初步体验飞翔的感觉了。第三步掏梁骑。一条腿穿过大梁下面,斜踏着另一个踏板,半圈或一圈地踩踏板。这样,骑车的速度就慢慢高了起来。在学的过程中,我们的个头也长高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于是大家便要挑战下一步:“梁式骑法”了。不怕屁股疼的就坐在大梁上,怕屁股疼的,就扭动屁股在大梁左右一上一下的运动——这时已经算会骑车了。许多到外村上学的孩子就是这种骑法。最后一步就是学像大人一样坐在车座上的一种骑法了。够不到踏板的就先将一边的踏板蹬下去,再用脚背将另一边的踏板勾上来,如此反复。孩子们总是喜欢不断地挑战,无所畏惧,不怕摔坏家里的自行车,也不怕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他们坐在车座上,俯视四周,很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我学会坐车座骑法,是在打麦场学会的,为此,我碰烂了膝盖,摔歪了车把,还将麦垛撞了几个大坑。
学会了骑车,我还要学带人,还要学坐自行车。坐自行车分两种坐法:一种是“死上”,就是骑车的人,把车停住,一脚支住自行车,坐车人坐好之后,再启动,出发。一种是活上,先让自己和自行车保持一样的速度,然后,一蹦,将自己扔上车的后座上。技术不熟的,往往后座没坐上,把自己扔到了别处。我就曾经把自己扔到了河沟里。
骑了一段时间后,大家都学会了骑自行车,新奇劲儿过去了,我们就不再迷恋骑自行车了,而是把兴趣移到了别处。
再后来,爸爸到县城办事,把那辆自行车弄丢了。我忽然难过了好长时间,心里空落落的。自此,我与那辆“二八飞鸽”自行车的故事也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