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中暗暗猜想,天堂大概就是图书馆的模样。”
在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十分震撼,仿佛是一种被外力强烈撞击的感受,更似心脏被一双无形而又巨大的手紧紧捏住,无力地瘫在地上,看着眼前空洞的黑暗,被不断质问着,“图书馆对你来说是什么?书籍对你来说是什么?”
我不断地在想,说这句话的人内心该是多么深爱着读书,书籍对于他来说是具有怎样的重要性?是什么让他对读书充满了热情,让人觉得这份感情似乎要溢出来了。后来,我才知道,说这话的人叫博尔赫斯,那个对拉丁美文学做出巨大贡献的人,那个著名的读书馆馆长,那个诗人、散文家、短篇小说家。
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差点错过了世界上极其绚烂的瑰宝。
小时候,父母为了生计奔波,没有培养人文素养的意识;而我败给了自己的懒惰,甚至可以说是主动认输,从未主动去接触任何一种文学形式。幸好,遇上了这句话。我十分羡慕博尔赫斯能够如此欣慰与满足地说出这句话,也梦想着自己能够品尝一丁点此般感受;如今我心中十分感激,能够有幸从书中体会众多情感,感叹人生悲欢离合,思考古往今来的喧嚣纷繁。
《小径分岔的花园》是我看博尔赫斯的第一本书,怀着敬畏之心打开,想象着他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写的这些短篇小说,是否也会像我们小时那样边写边抓耳挠腮,或是情起而激动、情落而惆怅呢?
但当我看完第一篇后,我收住了对博尔赫斯的种种猜想,而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引导往下看。他的想法太过巧妙,不知道何时是真何时是假,又在战战兢兢中思考着时间空间的种种关联。自幼学习的唯物论,本以为唯物论早已形成思维定式了,可短短的阅读时间内,特隆、乌克巴尔、特蒂乌斯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一想法使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在看到特蒂乌斯北半球的语言的时候,将月亮说成“圆暗之上的空明”或“空灵柔和的橘黄”,“游泳者胸前的阳光和水,闭上眼睛时看到的模糊颤动的粉红色”,这些具有大量想象的产物,诗意的描述着我们看到、听到、触到的事物,却又用另一种感官将其描述,十分美好。想象的星球上用着我们如今十分熟悉的表现手法,悄无声息地将我们置身于一个很真实的环境中,让我们在虚构与真实中沉浮挣扎。“乞丐经常去的时候,门槛一直存在,乞丐死后,门槛就不见了。有时候,几只鸟或一匹马就能保全一座阶梯剧院的废墟。”人们过度在乎某个事物的价值,不让人逾越,反而当人们遗忘之后便不复存在了,何其可悲!
《环形废墟》是我很喜欢的一篇,一个外乡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形废墟,目的就是为了梦见一个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后,他学着如何在梦中造出一个人,并把他称作他的儿子,他助他成形,教他逐渐熟悉现实,在将他送去神庙后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般,担心他心爱的儿子发现自己并不是真实的,只是他的梦中人,当神庙着火时,他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却害怕地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别人的梦中人。这时我才发现小说第一句“假如他不再梦到你…”是蕴藏着多大的深意,回想时其乐无穷。梦中人的梦中人,一步步的轮回,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呢?你识别了所见的层层迷雾,辨得出真假时,是否怀疑过自己也是别人的梦中人呢?正如计中计、环中环,精于算计乐此不疲,终来不过是别人早已部下迷阵,又何来遗憾悔恨一说,从开始就是泡沫。
《小径分岔的花园》属于短篇推理小说,故事的背景是一战时期,余准作为德国的间谍,在即将被捕前需要将艾伯特这个城市通报出去,利用杀死了叫艾伯特这个名字的人的方式。虽然属于侦探小说,但令我惊讶的是它的内容。我惊讶于博尔赫斯对中国的了解,十分自然的写着云南总督、《红楼梦》、对称的花园,我还记得我来回翻阅这篇找出是否有破绽时的疑惑心情,更抑制不了对他知识面宽度的惊异。比《红楼梦》还要伟大的巨著,迷宫似的小径分岔的花园,原来那本看似毫无章法的小说才是迷宫般的花园。真的有平行时空吗?若是真实存在的,每一次抉择时衍生出另一时空,在无数次衍生后会不会有交集呢?会不会像是在两地之间,出发时选择不同方向、不同的交通工具,经历不一样的风景最后到达同一个目的地?无数的我在无数的时空中生活着,却又相安无事,这是妄想还是真实,也不得而知。
不过99页的集子,每一篇都像是在你用指南针找路时,一个人用不知名的手法悄悄地拨偏了一点方向,而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去,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自己还悄然不知,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意识已将在虚幻与真实之间打架了。
不禁想到,若是若干个年后看这本书,我又会是什么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