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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0日
履霜化了淡妆,戴上眼镜,遮住高高肿起几乎睁不开的眼睛,走出门去。
她本没有归处,去哪里,全凭兴起。
今天去医院。
“控制的得不好,药得坚持吃。”医生平静地说。“你去开些药吧”
“好”“谢谢”
拿了药,她走出大楼,看着熙熙攘攘、颤颤巍巍、形形色色的人....... 有点开心,毕竟还活着。
从家出来已近中午。医院门诊楼两侧有4、5棵樱花树,履霜仰着脸,睁不开眼,就咪成缝,清楚地瞥见凋零残存在天空的粉色花瓣,像极了昨晚梦到的那些。
男人的视线角度有限,不及女人宽广,只能看到眼前这棵黑的、皱巴巴的树,或是看到树枝上的花。女人视域广,楼侧一排残花尽收。刚升腾的那团欢愉又被浇灭。
这座城,有父母的家,有姥姥的家和自己独居的家。但午饭的点,除了自己的家,另外两个家都不能回,那儿太热闹。命里抽中了孤独的卡牌,所以在温暖的一日三餐中无法带上讨喜的面具,扭碎自己的心。
“宁,中午一起吃饭吧。”
“好的,亲爱的,在我们店那栋楼楼下的咖啡馆吧。”
行,我这会没事,我先过去。
快1点,墨绿色风衣、手腕上挎着小巧的包,一头长卷发,樱桃红唇的苗条女人踩着高跟鞋离玻璃窗越来越近。
履霜摆摆手,宁闪了进来。
“看我,忙到现在才出来,你点咖啡了吗?他家特别好,我和我老公从认识就在这喝。呀,你这睛怎么了,被人打了?”
“肿了。”
“哭了?”
“恩。”
“啥情况啊?”
“昨天写完了个故事,哭了很多次,醒来就成这样了。”
“你看看你,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算了,别说这些了。我店里请了歌手,周五你来不来。”
履霜端起咖啡,“我,看情况吧,最近生意怎么样?”
“今年不太好,勉强可以支撑。小孩晚上找妈妈,我都先回来,店员们看店,也不上心,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爸爸呢?不带孩子?
“没耐心,也没时间。”
“不是没时间,也不是没耐心,他们根本没有责任心。”
“不对,他们的责任心不一定在这个地方体现。”
“那在哪里体现?
“家庭里的大事啊,事业啊,男人都管大事。你想想,哪个男人会像女人一样坐在一起分析女人,他们想得最多的就是怎么上进啊,怎么挣钱啊,就算要谈论女人,也想的是怎么样尽早把女人办了。”
“大事?死人算吗?”
“看你这话说的。”宁翻了个白眼。
“你老公挣得还没你多吧?“
“没有”
“那怎么办大事?小孩也不管。”
“他关心我,脾气好啊,我累点也行了。”
“好吧”
履霜咽了一口,咖啡凉得很了,有烟薰薰的感觉。她不喜欢这咖啡和眼前宁的生活。
耗了快2个钟头,宁等不及了,要回店里。两人在街角分开。
履霜每次来拿药就找宁,她不喜欢她的生活,却需要她。
2
“呜呜呜,我要离婚,那个乌龟王八蛋在外边有人了!”宁在电话那头哭得暴风一般。
“你别急,慢慢说。”
“他跟店里的一个小姑娘好上了,刚毕业啊。两个人在车里被我发现了。他承认了,我恨不得杀了他。他说.... 他说.....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不关心他,因为我总发脾气,是我逼得他....他现在都赖我啊......你在哪啊.......啊......啊........”
“你要冷静,我去接你!”
30年前,宁的爸爸入狱,妈妈负债,被迫远走他乡,一个女人吃尽苦头,凭着几分姿色和八面玲珑又生生站了起来,爸爸也出狱。好日子刚开始,他们却离婚又各自再婚。她都扛了过来,整天忙着打拼的生意,就是为了挣钱给老公投资,无奈打进去多少都是水漂,只能做罢。
女人的眼泪,能救人,履霜一起哭,哭着能活命,不哭,当下就见了阎王。一条春款薄毯打湿了大半。满身凉意的霜用力抱着她,箍她进入怀中,像自己的女儿,履霜用手攥着毯子,指甲在手心里掐出印子来。
2年了,男人将身心交予另一个人,与原来的女人演出婚姻这场不能换角、不能落幕的剧。
怪谁吗?
没有答案!
“要离婚吗?履霜问
“离,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送你回去吧。”
“恩”
3
一杯咖啡,有拉花。履霜很少点拉花,华而不实,不过装点。
这次没有拿药,履霜来看宁。
“好点没”
“能好吗,好不了了。”
“吃饭没?
“没有”
“我带你去喝粥”
履霜想起小时候爸爸熬的粥。妈妈在厂里工作,三班轮流,夜里归家。爸爸就每天早起,砂锅里添水,加米,小火煨粥。季节不同,再变换着油亮青翠的蔬菜。临近履霜起床,起锅乘粥,热气腾腾,米脂和菜的清香,今生再难尝到。
“老板,两碗及第粥,一份萝卜牛杂、一份鱼皮”
菜上齐,履霜将粥送到宁面前。“喝吧,再难受也要吃饭。”
“我舍不得孩子,孩子才上幼儿园,老师小朋友都会问爸爸,小孩该怎么说啊........一想到这些我就没办法下定决心....”
“我懂,小孩是人质”
“我不甘心,还有家里的财产,根本分不清,我.....”
“我爸妈离了,我不想离,我想有个完整的家........。”
“我懂。好好过吧!”
“你懂个啥?你又没结过婚!。”
“我懂这粥。”
“啥意思?”
“就是......粥比咖啡好喝。”
“恩”
下雨了,粥店玻璃窗上贴着雨线,樱花被打落,像腐烂的叶子一样散在地上。
树丫上的粉色所剩无多,最美的绽放,一场春雨将其终结。有些花瓣在冰冷的水泥路面,再也回不了它来时的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