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去世之后,我和石健的共同的朋友们替石健松了一口气。于姐姐说:“这下子你们俩能过好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是萧晨去世后头两个月,石健反而频繁地跟我争吵。
“他的去世很可能会改变一切,你记忆里从此再也没有他的不好,全都是他的好,因为他不会再给你施加新的伤害了。”石健沉浸在他的悲哀中,他生生地在他的想像世界里将我定义成了一个极为愚蠢的痴情女人。
问题是我有这么愚蠢吗?你当我真的对一个已经和我离婚八年的男人有这么痴情吗?你当我真的对一个已经深爱我五年的男人有那么无动于衷吗?麻烦你不要这样低估我的情商好不好?就算我的情商为零,我还有一颗心,我怎么可能不会感受到另一颗为我跳动的心?
石健的脸上锁着深深的哀愁,他道:“这会使得我们的关系急转直下,我只会拥有你的空壳,我们的关系会如同嚼蜡,索然无味。我们之间可能就完结了。” 他眉头紧锁,眉宇间满是哀愁。他的脸上又出现了我熟悉的被人打了一闷棍的呆滞表情。
我的上帝啊!天地良心,这次我可没打他一闷棍,是他在自己的想象世界里自己打了自己一闷棍。
他让我心疼,心疼之中又哭笑不得,懊恼不已。
他照顾着我,常常睡不好,眼里布满了血丝。他硬要在他想象的世界里认定他只拥有了我的肉体没有拥有我的心灵,这事我跟他怎么掰扯也掰扯不清。难不成要扒开我的心灵让他看看这里到底是有他石健还是有萧晨?
石健啊石健,睿智的你怎么会忽然这么蠢?我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到灵肉分离?你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与一个只给予你肉体的女人达到爱的这种境地?我爱你,从灵魂到肉体。
我需要时间和我的过去告别。我与萧晨有十二年的婚姻和婚前四年的恋情,人们说:一个女人爱了一个男人多长时间,这个女人就需要至少这个时间的一半去忘掉那个男人。从萧晨与我离婚到他去世正好八年。
我知道石健忽然之间变得很蠢是因为萧晨的去世让我悲痛欲绝,我的悲痛欲绝让他悲痛欲绝。情到深处人自蠢。
石健他从来无法知道他在我的眼里有多帅,他的深情使得他在我的心中魅力无穷。我无法扒开我的眼睛和心脏让他看,所以他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他硬要在他想象的世界里将我和他还有萧晨的关系定义成一个三角关系,而且认定他自己是一个失败者,这让我又生气又好笑。他的这种二十岁情窦初开的男孩似的愚蠢让我很懊恼,懊恼的同时又很爱他这一份执着和纯真。
我后悔当初刚爱上他是向他坦白了我对萧晨的感情,我以为坦白可以从宽,后来发现坦白只能将牢底坐穿,他就认定了我对萧晨的感情一直不变。其实,我这样的女人,爱上了他石健之后自然慢慢地忘了萧晨,他一定要将自己陷入痛苦,我也没有办法。他就这么矢志不渝地为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提供素材,这让我在感动中又哭笑不得。
我以前只知道我有精神病,我不知道石健也有精神病。我原本以为他是一个睿智理性正常的男人。没想到,他这会儿在灵魂和肉体这件事上纠缠个没完,这让我有理也说不清。
我心疼着他。他越是神经病我越心疼他,我越心疼他我越爱他。我总觉得他得神经病这事我有责任。他这神经病是我传染的吧?他这神经病是我诱发的吧?但我觉得还是他本人有神经病底子,否则我怎么传染怎么诱发他都不会得神经病。
爱情是一种神经病。在文学作品中,只有两个人都得上这种病,两个病人疯疯癫癫痴狂同病相怜,这病才显得动人。问题是,我们不是生活在文学作品中,我们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
我带小美去看了一次她的奶奶爷爷,回来后我忘记了又是什么样不快的对话一下子又让石健犯病了。
他灵啊肉啊地噼里啪啦跟我说了一大堆,我义正言辞地叽里呱啦全部给他反驳回去,他再想开口说话时我不给他机会,我的语速快,他的语速慢,如果我不打算给他插话的机会,他就没法子插话。
于是,他就急了,他吼叫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他那红了的眼睛直盯着烟灰缸,我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好,这人疯了,看样子要砸东西。以前我还没有见识过他砸东西。
要疯我比你还疯,你要是敢砸烟灰缸,我就敢砸电视机!对付一个疯了的东北男人的方法就是做一个比他还疯狂的东北娘们。
我大声道:“你觉得你有意思吗?我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到人的事让你这么伤心?你还要为这事闹几次?你自己说的,我和他有十二年的婚姻,你和我未来至少有三十多年。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你自己忘了?!”
他安静了下来,看样子烟灰缸暂时保住了命。他一个人去阳台抽了一会儿烟,抽完这烟之后,这次精神病发作就算过去了,我替烟灰缸担的心也就放下了。
看见我还在生气或者说还在诈装生气,他便没了脾气,拥抱我,使用帅哥魅力。我拒绝拥抱,于是,他发了一个誓。
他说:“我发誓这件事过去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为这类事吵架了。”
看在他是一个帅哥的份上,我又原谅了他。我是一个奇怪的女人,我可以对自己的老公长年累月经久不息地色眯眯。
晚上他在我的身边睡着了,他在睡梦中在黑夜里寻找着我,他抱着我才能睡得安稳。我看着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心中涌出的话却是:石健,我可怜的孩子。
我一直没搞清楚到底是我有精神病,还是他精神病,还是我们俩都有精神病,鉴于我们家至少有一个精神病人,我觉得我不能再去看小美的奶奶爷爷的。我得先照顾自己家里的精神病人。
黑夜中我对小美的奶奶爷爷说话,这次我改变了称呼,我不叫他们“爸爸妈妈”了,我用小美的称呼,叫他们“奶奶爷爷”。 我说:“奶奶爷爷,暂时我可能不会来看你们了。请你们原谅我,你们对我的厚爱我心领了,我先照顾我家的精神病人,如果将来这精神病人不犯病的话我会带孩子再来看你们的。我会让小美每年有机会都去看你们的,我会教育小美代替她的爸爸为你们尽孝。”
黑夜中,石健翻了一个身,手还搭在我的身上。我的心中涌过阵阵甜蜜,这个憨厚的男人,其实他要治我那是分分钟钟的事,这么多年,他让自己忍受着爱情的酸楚,是他的憨厚和纯正让他想都没有想过要用有效的手段制止我在情感上对萧晨藕断丝连。其实,他只要给前妻打几个暧昧的电话或者从他的微信通讯录中找出几个欣赏他的女性朋友的联系方式,他就可以顷刻间陷我于苦海,让我生不如死。但是,这么下三滥的事情这个天性纯正的男人连想都不会去想。
我想起有一次我们参加朋友聚会,一个妖艳的女人走了过来,显然她是石健的熟人。这女人根本无视我的存在,走到石健面前,卖弄着她的魅力,道:“石健,好久不见,上次忘了加个微信,来,加一个。”
加过微信之后,这个自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应该为她倾倒的女人,对石健道:“来,我们合一张影。” 她往石健身边一靠,笑容灿烂。
这一切发生得那么快,我都来不及反应。石健那么自然地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得站了起来,他很礼貌很自然地道:“好的,来,带上我老婆,咱们一起合个影。”
石健顺势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的心中由衷地产生了拥有这样一个帅哥的自豪感。
石健处事得体,他言语不多,但态度谦和,气质沉稳,他的身上有一种从事过企业管理工作的领导者的权威和落落大方器宇轩昂的男子汉气概。
这会儿,我想着,石健,你这个可怜的陷入情网的孩子,其实,你只需跟这个你通讯录里妖艳的女人吃上几顿饭,你就可以在你我之间完胜。这么多年,你只是不舍得让我输。
黑夜中,我的内心涌过阵阵爱的潮流,我好想摇醒他,用身体表达我的心灵,向他倾诉我的爱情。但是,我知道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幸福。我一动不动,就像被热火烧身却能不动的英雄邱少云。我想让石健有好的睡眠,我知道他最近一段时间睡不好所以才发了疯。
我终于慢慢地长大了,不再是一个一味任性的女人,一路引领我从任性走向成熟的是这个全身心地爱着我的男人。
这一次争吵之后,石健再也没有因为萧晨的事情对我发火,他履行了他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