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认识过一位姑娘叫Greece,在六七年前,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个朝九晚五的白领,就职在上海迪士尼公司,做着枯燥平淡但薪酬不错的工作,每天最大乐趣是与恋人恩爱牵手,走过上海每一个文艺街巷。
故事的转折点出现在她二十六七岁时,他男朋友突然劈腿,并且没有任何先兆的离她而去,这让她从此一蹶不振,几个月的沉沦生活之后,她走上了偶像三毛一样远走非洲撒哈拉的不归旅途,紧接着非洲、美利坚、墨西哥,一路下来,一发不可收拾,一转眼就是三年时光。
旅行的意义对她来说,一开始就是排解掉身体里挥之不去的负能量,是逃避失恋之苦,但走到最后,她发现当初的自己相当之傻,几番否定之否定的反思之后,她在墨西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喜欢的事情,她独居在墨西哥山丘上一间狭小得只有十平方米的小阁楼里,推窗可以眺望到山丘下鳞次栉比的七彩房子。
她用绘有弗里达的棉毯装饰床头,用从邻居那里捡来的板凳当工作台,画草稿、选宝石、定工艺,她把想象中的造型、梦里的景象设计成首饰,并在网上为它们找到了主人。
后来,她回了国出了书,最重要的是又找到了真爱,她做起了自己的工作室,过回了普通的朝九晚五。
我非常喜欢她,她多年前做的首饰我至今还在戴,我也同样敬佩她的执著和努力。
上周,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话,让我沉思了很久:
“曾经以为离开城市去远行是出路,真的在路上了,发现不是,后来又觉得满世界疯够了,回来安稳生活是出路,柴米油盐了一阵发现也不是…上天下海晒朋友圈,也不过是一张机票罢了,其实天涯很近,出路很远…”
人是这个星球上最神奇的生物,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寻找某个叫“意义”的出口,有人是真的在苦苦追寻、在用心思考,而有些人是:想让别人(或自己)觉得,看上去他似乎在“苦苦追寻”。
这几年,不知道是运气太差还是什么,遇到过一些无聊的人:有背着徐志摩诗集在路上泡姑娘,又在大理人民路弹唱哭成狗的“流浪诗人”;在CHANG岛遇到过掀了老板桌子、偷了爸妈私房钱,在岛上订了树屋,声称要“潇洒活一回”的职场小正太;在社群分享里,见过自剔光头,绕着大昭寺不带护具磕长头,体验所谓苦痛的“女朝圣者”……
且先不去深究道德与信仰问题,我只想问问他们:放下诗集和吉它、出了岛还完债、续了头发好了伤之后,就找到人生的意义了吗?就知道什么是人生苦痛了吗?他们寻找的意义恐怕只有一种方式能满足吧?那就是朋友圈点赞,没有智能手机和WIFI,你们还敢潇洒活一回不?
这就像某些无聊的选秀节目,说什么用生命在唱歌、得了脑瘤、全家八辈子苦逼生活无望一样,他们唯一的目的,无非就是人民币和明星红毯嘛,搞那么高尚的帽子、卖惨卖励志卖情怀,轮到亮真格本事了,怂人本相暴露无遗,这太可笑了。
如果除了放松、除了感受当地民风、除了开开眼,有人跟我说旅行的意义是什么“找回灵魂”、什么“寻找苦痛”,那我唯有回它F打头的英文七字真言。
个人觉得,生活里的问题,只有在生活中解决,别对旅途有太多想象。
反过来讲,一心期待旅途能改变现实困厄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也一定也枯燥乏味。在他们看来,旅行似乎被他们理解成,充斥着各式垃圾“震撼”特效的好莱坞电影,又或者是“令人平静”的小玩意儿 、安慰剂,这听起来毫无意义。
一位旅行家曾说过:“哪儿也不去和游览西藏和古巴一样令人兴奋,每天花几分钟,静下来思考,寻找最让人感动的瞬间。没有绝对的谋生和绝对的生活,它们不过是同一个光谱的两极。……并不是我们的经验成就了我们的生命,而是我们用那经验做了什么。”
旅游作家RolfPotts也说过:“写得好比走得远重要得多,好的旅行作家逛商场也能获得灵感,烂作者拼上性命的旅程都平淡无聊。”
2016年秋,台风莎莉嘉从三亚过境,刚好是我带一姐第一次长途旅行的第二天,眼看着狂风把酒店露台上的椅子吹得像鬼上身一样在地上疯狂滑行,十几米高的棕榈树在我们窗前被吹到断头,门窗的剧烈晃动,夹杂着尖叫一样的风声,掩盖了电视机里的最大音量。
刚满一岁的一姐,才学会走路,一脸茫然地望着窗外,听着楼道里的安全出口警示牌,“咣当”一声被风吹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姐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拍着手,好奇地等着另一块警示牌同样下场落地。
那一天一夜,我们全家躲在室内的回廊里捉迷藏、逮蜗牛,一片吹落的棕榈叶子就能让一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上一摊被风吹皱的小水泡就能让她着迷半晌。
第二天清晨,酒店房间出奇的安静,莎莉嘉走了。我拉开黑压压的窗帘,推开露台的门,远处朝阳不由分说的撞了我满怀,事先安排的旅行计划纷纷泡汤,次日的飞机票已在手上。但身后依然是一姐没心没肺的大笑,先生抱着她的身影,简直不能更美,那是我多年来最棒的一次旅行,虽然行程泡汤了。
上个月,走过世界的Greece回到大理古城,她在民宿里写过这样一句话,我一直记在本子上:“远方,一无所有;远方,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