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风用七星透骨针击杀了那老妇人,心里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夏还珠身上的毒的确让他心神大乱,若不是老何留下的鹿皮手套,他恐怕也已在劫难逃。
那老妇人应该是灵宵十二仙中的八姑欧阳一梅。
灵宵十二仙虽然武功不高,但个个手段诡异,无所不用其极,又躲在暗处,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这一路,归途已近,却步步惊心。
他定了定神,快步回到马车旁,掀开了车帘。
虽然他不忍面对夏还珠那令人心碎的目光,却无法不关心她的伤势。
可是他掀开车帘后,整个人不觉僵住。
车厢里面只有不停流着眼泪的小女孩风铃,夏还珠竟然不见了。
惊愕,牵挂,失落……此时萧秋风的心情无法形容,他的心仿佛一下就变成空的。
“姐姐走了。”风铃呜咽着说。
“姐姐说,你一定要记住她的样子。”
不等风铃说完,萧秋风已冲了出去。
转瞬之间,他已纵横穿插,一里地之内踏遍寻尽,唯见天地间群岳莽莽,满地长草菁菁,哪还有夏还珠踪影?
或许这一生,再也看不到她了。
“珠儿,珠儿,你为什么这么傻。”
他知道夏还珠一定是体内天蚕之毒已发作,不愿让他看到她红颜渐逝,化为枯骨的样子。
“你知道吗,就算你化成了枯骨,我也不愿你离开我。我宁愿和你一起化成枯骨,也不愿一个人终老一生。”
“我会记住你的美,可是你又如何明白我的痛?你何忍如此离去?珠儿,珠儿……”萧秋风喃喃的说道,一口鲜血忽然就喷了出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两情相悦,生死可依。情到深处,何忍别离?
萧秋风已经倒了下去。
在这一瞬间,他耳畔仿佛听到风铃凄厉的哭声,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有几条人影正慢慢的逼上前来……
萧秋风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倒下去躺在草地上,草很软。
他昏昏沉沉的做了梦,梦见夏还珠的背影,一步步的远去。
萧秋风宁愿自己不再醒来,可是梦终究会醒的。
他睁开眼时,草地和梦都已远去不在,他的人正躺在客栈里的客房里。
然后,他就看到了姬陪香。
“有些人,你只要把她记在心中,就以足够了。”
“你别忘记了,你是天下第一捕头萧秋风,你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这是姬陪香对他说的话。
萧秋风推开窗,看到窗外院子里,几株木棉花已绽开花蕾。
春光虽美,但春天终归要过去。
京城那几个大院里,木棉花是否已开?
京城,大宅。
春风柔和,阳光也暖洋洋的,却照不暖院子里一间低矮的黑屋。
他的脸一直隐没在这间黑屋房间的阴暗中,似乎不愿面对阳光。
院子里的木棉花已开,几朵碗大的残花被夜里的东风吹落,掉在地上。
一个满身疲倦的年轻人踏着青石地面而来,俯身拾起了一朵残花。
花已蔫,花骨朵已失去坚挺。但花依旧是花,依然透出美丽芬芳。
人呢?一个蔫了神的人,又会是怎样的人?
前面的屋子是禁地,往日这里侍卫林立,戒备森严。
可是今天这里却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年轻人凝神了一会,扔掉手里残花,默默的走了过去,走进了那间黑屋。
屋子里很黑暗,没有点灯。
屋子里的人就那么一直盘膝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他手里的一串紫檀木佛珠已拈摸得光滑锃亮,在从窗棱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中,映出圆润的反光来。
年轻人默默的走过去,弯下腰把一柄连鞘刀放在那人面前。
漆黑的刀柄,黄金吞口的刀鞘上镶嵌着两颗绿莹莹的宝石。
屋里人还是没有动。
但那年轻人放下刀后,慢慢的转身走出去时,屋里人忽然开口了。
屋里人轻咳一声,缓缓的道:“你不想听听这柄刀的故事?”
年轻人闻声,止步,却没有回头。
屋里人声音缓慢的道:“三十年前,一个像你一样怀有雄心的年轻人,被一位高人引荐,投入了六扇门。”
“他原本也不得志,却无意中被一位王爷赏识,不仅得到了一套绝世刀法,还得了一柄神刀。后来他才知道,这柄刀原来跟当时一个神秘组织拜月神教的魔刀,名为拜月刀的神器是一对,拜月神教只得其一,而不知世上还有怜花刀。”
“这年轻人凭借这柄刀和那套绝世刀法,不仅征服了拜月神教,还让拜月教的教主,长老个个对他情迷意乱,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从此那年轻人仕途坦荡,处处如鱼得水。那几年,他利用拜月神教为那王爷清除了很多障碍,也破了很多大案,渐渐的名声鹊起,步步高升。”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那王爷意欲起兵一举夺下京城,坐享天下,却壮举未成,兵败江南。可叹他壮志未酬,已伏诛刀斧之下。”
“王爷罹难后,诛连甚广,那些追随他的党羽也相继伏法。那年轻人为保全己身,不得已毁灭了拜月神教。唉!其实当晚,他看到她喝下那杯毒酒,心里也是如同刀割。”
“而你,却幸运的躲过了灾难,还一路青云扶摇,升到了刑部尚书。”年轻人冷冷的道:“这二十八年来,你可曾有过一刻的心安?”
屋子里人不说话了,却发出一阵轻轻的叹息。
年轻人继续冷冷的道:“你知道为什么拜月神教的人找上门来,你却安然无恙?”
屋子里的人还是不说话。
年轻人冷冷的道:“因为当年那个被你送了毒酒的女人,留下一句话,拜月神教里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杀你。”
屋子里的人仍在沉默,但他的身体已不禁微微发抖。
过了一会,他忽然缓缓的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什么要一直提拔你?”
年轻人不说话了,他也想知道答案。
屋子里那人道:“那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你应该就是她的儿子。”
那年轻人忽然全身紧缩。
“她?她是谁?”
可是这句话,再也得不到回答。
因为屋里那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说完刚才那句话后,他的头已低垂在胸前,一缕黑色的血丝从他嘴角边溢出流下。
西苑,深宫,绣着金龙的皇幔低垂着,一张龙案后端坐着一个仪态威严的人,身上的绣龙黄袍让他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龙案前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的中年人,神情恭谨的道:“据查,刑部尚书刘琨确系当年谋反罪王宁王之党羽,属唯一的漏网之鱼。经手此案的王维怀大人虽遇害,但他留下的档案已存入六部。”
身穿龙袍的人微微颌首,道:“先帝失察,竟遗此漏网之鱼,实为社稷之患。朕的江山下,岂容此辈再逍遥法外?罗爱卿,这件事就你去办吧。”
“臣领旨。”
又是黄昏。
京城郊外十里,长草菁菁,远望山岳苍莽,天际白云悠悠。
长亭外,姬陪香一曲奏罢,正翩然欲去。
萧秋风道:“这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姬陪香笑笑,没有说话。
见与不见,又若何?
萧秋风当然知道,所以也笑笑。
相见,有时候不如不见。
姬陪香的身影已渐渐远去,但她的声音却远远的传回来。
“如果你想知道很多事,想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就一定要到一个地方去。”
“什么地方?”萧秋风问。
“落日镇。”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