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卫生条件差,洗澡并不是每天必修课,在福建这是很私密的事,只有福州泡温泉有大众澡堂,一般都是单位在食堂边上设一排单间浴室。我们男孩夏天洗澡就穿个小裤头,露天下在水龙头前冲洗,洗好了回房间换衣。冬天气温低,在自家厨房兑桶温水洗,或者到学校浴室。
88年9月初到北大,吃完第一顿午餐洗碗时,就觉得自来水很冰凉,漱口时更牙床发酸。北大当时用的是地下水,矿物质多,烧开一层厚厚的白色沉淀物,在夏天还凉得冽骨。
天气热时,洗澡就在宿舍水房,水太凉了,先用手蘸水全身擦拭,适应了才整盆淋到身上。身体好的同学,敢把整盆水从头顶直接往下淋,我偶尔也尝试过,那种感觉和时下流行的“冰桶运动”一样,整个头部瞬间没有感觉,不用劲撑住有要瘫坐的感觉。夏天热得不行,半夜到水房淋一盆冷水,擦干后通体冰凉,就可以顶到早上了。
入冬冷水澡受不了了,就只能到浴室去洗了。第一次上浴室时,我以为也像老家一样一人一间,结果进去一看是大澡堂子。进浴室大门再进男浴室门,左转就是衣帽间,放着几排多层衣柜,大家脱下衣物锁在衣柜里,把钥匙用橡皮筋套在手腕,赤条条进淋浴间冲洗。
等半天才有人洗好空出一个柜子,我犹豫了一会儿,快速褪光衣物塞进衣柜,把浴巾围在下身进了淋浴间。里面人满为患,两三个人轮流用一个淋浴头,水花四溅,浴巾一下子就湿了,洗完后怎么拧都擦不干。
后来多去了几次,也慢慢适应了,不再觉得害臊了。男浴室入门处有面大镜子,我一向认为是让洗完澡的人整理容装用的,但奇葩的是,有个哥们竟然脱光光的在那里自我欣赏,而且碰到还不止一次。
浴室的锅炉年老失修,冷热不均,变化无常,而且没有任何征兆。洗一半突然变冷时,只要有人起个调子:“起来,饥寒交迫的人奴隶!”其它人就跟着哼唱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齐,百米外都能听到这雄浑的《国际歌》。水慢慢回暖,歌声也慢慢回落,没声没息那就是正常了。唱多就腻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博激流”,《少年壮志不言愁》成了另一抗寒神曲。
水冷了可以唱歌来取暖,太热了可没法靠唱歌来降温,水温骤然升高,立马听到一阵阵杀猪般的尖叫声,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国骂。
冬天洗完热水澡,借着股热乎劲,不戴帽子、穿着拖鞋就往宿舍走,到了宿舍头发上结出一块块的小冰凌,进宿舍暖气一烘,再次全身热乎乎,这种感觉真让人舒服。
一学期有20张平价澡票,一张忘了是2分钱还是5分钱,用完另买一张要两毛钱。我基本天天打球,每天都要洗澡,还不够冬天一个月用。两毛钱是半顿菜钱了,拿来洗澡太奢侈了,只好到处打听哪个同学有富裕的澡票。还好北方很多同学一周才洗一次,我就让他们匀几张给我,不过零敲碎打怎么凑也不够用。
楼上一个外系东北同学,平时不用洗澡,袜子脏了直接压在被褥下,他妈妈学期中会过来帮他清洗一次衣物,这时他才会洗一次澡。他一学期只用一张澡票,我和他套了半天瓷,终于答应每学期都把剩余的澡票全部平价转让给我。
有年寒假后回校,车到蚌埠拥挤到无法开车门,列车启动时上不了车的人竟然扔一块石头砸破了座位边的一扇窗。济南站一过乘客基本下车,整个车厢冰冷不堪,第二天一大早到站,浑身发冷涕泗横流,不赶快冲个热水澡估计要顶不住了。
早上学校浴室还没开放,我骑自行车到中关村,找到个对外开放的单位澡堂,同一时间一群老大爷闹哄哄结伴而入。学校澡堂我是已经适应了,但和一群老大爷赤条条挤一堆还真不对付,咬咬牙我要了个单间。
单间要五块钱贵得离谱,进去一看倒也值,不但有热水淋浴,还有一个电火炉盛满烧红的木炭。旁边水桶舀一瓢冷水泼上去,热气升腾弥漫整个房间,室温急速升高登时挥汗如注,热气消退后冲淋一下再蒸一下,如是往复几次浑身通泰,所有不适不翼而飞,多年以后才知道这就是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