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由而无用的爱

现在是二十二点十九分,跟你絮叨几句,时间总还是够的。无论如何,今天这封信我得写完了才能睡觉。要不然一停下来,谁知道有没有以后呢。

我刚看完了海德格尔,加上之前的尼采和弗洛伊德,这三本书总算为下半年的工作开了个头。近来确实如你所说,干活很是懈怠,聊聊天,发发呆,打理打理豆田,一天的时间哗啦啦就溜走了。年终还有该死的考核,而一年已过去一半还多,我也确乎到了该悬梁刺股发愤图强的时候。

看哲学书跟普通的图书终究还是有点区别,一不小心便会跌入一片空茫。就连下午四点钟窗外法桐深绿的叶片脉络,都有种被罩上磨砂玻璃的疏离感。脑子倏而便被大团大团的空白占据,我把拳头勾起来在上面敲啊敲啊,也没什么东西掉出来。

晚饭没有吃,跑步回来有点饿,啃了一颗脆梨。就是昨天晚上拍照发给你的那种,很甜,汁液也足。你说这种土梨,小时候村子西北角的山坳上到处都是,一到秋天小伙伴们撒了欢儿得跑去摘。吃不完了,就把汗津津的衫子脱下来,裹上带回家继续吃。

不晓得我吃的跟你小时候吃过的那些,是否是一个味儿。好想削一颗给你尝尝。那样,就能跟你一起回到旧时光了。

上午出版社开运动会。我本来有三个项目,其中一个因为参加人数太多,我就偷偷地把自己藏在了人群里。中老年组和青年组分开进行,四公里走下来可得花点工夫,我也因此得了空。

在看台不太显眼的位置寻了个地方,铺了一块纸巾坐下来。习习的凉风缓缓拂过,身心顿时熨帖,这是三伏天里多么奢侈的一种享受。

不远处有三五成群的同事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应该是蛮有趣的话题。笑声飘到我身边的时候,还跳跃着兴奋的因子。莫名的,我感到一阵寂寞。

是别人言笑晏晏的欢愉,撕开了包裹着我的寂寞,还是在那样寂静的时刻想起你,让我寂寞,我也分辨不清楚。

最近跟你,话说得愈来越少,想你却愈来愈多。书看不下去对着桌角的碧玉发呆,饭吃到一半鱼香茄子忽的没了滋味,下班回去那条窄窄长长的小巷,每个场景里仿若都有你。

好几次实在不堪忍耐,掏出手机要发消息给你。写了又删,删了再写,最后却只能看着亮闪闪的屏幕,热热闹闹半天,又萧萧瑟瑟地黑下去。

耳机里好妹妹在唱《相思赋予谁》。我闭上眼睛,风吹起我的头发,思绪也跟着飞升起来。你的脸,时而朦胧,时而清晰。你离我,忽而靠近,忽而遥远。你在大江大海尽头,你在白天黑夜交界。

我默默注视你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有熠熠的光在闪耀,像辉煌的天穹。穹顶之下纷乱的世界,因你而静止。

现在我越来越不合群了。我不喜欢跟人一起吃饭,也不怎么跟别人说话,连蝈丫头来找我,都被我拒绝了几次。除了吃饭睡觉,我很多时候都抱着手机,等你,听你,或者看你。

你偶尔也会被我的样子吓到。虚张声势地跳出来吓唬我:再这样下去,你就别想嫁人了。心里老是惦记一个人,哪里还能腾出地方容纳另外一个人?

我满不在乎地嬉笑:遇到合适的,我就嫁了呀,你操哪门子心。

每次笑着笑着,我的心里就爬满了悲哀。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想嫁的人就是你。可通向你的世界的大门,早被你噼噼啪啪地关上了,连一条缝隙都不留给我。

我其实明白,活着有很多事情都让人无能为力。譬如你,就像是地平线,我永远也到达不了,让我难过的只是,你那么遥不可及,我却这么难以放弃。

我也试着跟不同的人去约会。有个在铁路局上班的小伙,甘肃天水人。那天鼓了很大劲儿去见他,就在五路口的万达。两个人坐下来说了三句话不到,我的心就沉实地往下坠,分分钟想逃离开。

夸夸其谈,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轻狂,张口闭口都是我们体制内的人如何如何。眼睛很大,看我的时候,却贼溜溜地上下乱转。我连菜都没点,捏着鼻子喝了一杯开水便落荒而逃。

回来坐在603巴士的二层,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心里沸腾的是对你的滚滚思念。蓦的想起两年前那部自己颇为不屑的肥皂剧《何以笙箫默》。如果有个人曾经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过,那么之后所有的人都是将就。

你的鼻梁骄傲地挺起。你的眼睛是琥珀色。你的头发是硬朗的板寸。你的衣服是干净的黑白蓝。你的聪明是千帆过尽世事练达。你的坚忍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真的,一想到你,我就没辙了。对这个世界,也没辙了。信念啊,理想啊,全都没辙了。

我没有对任何人走漏过心里的风声,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跟任何人无关。我越来越相信,每个人都是一颗孤独的星球,我在爱你的同时又对爱情怀着深深的绝望。

我恨我自己。

被爱点燃的人,就像发烧的病人,如果她的心能被看到,保准可以被认定为疯子。大人们经常看小孩,觉得是傻子。耽溺在爱里的人,笑得大声,也随时随地哭得出来。

你能突然让时间静止,又能突然让时间加快,你就像老天顺手赠给我的一个魔法师。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搅乱我的心绪,跟白云变成乌云一样猝不及防。

我们不见面,不在一起吃饭,睡觉,嘿咻,却共同拥有整个世界。一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个你,我灰暗的生命就亮了起来,连身边的空气都变得蓝晶晶了。那些平常的卑微的不起眼的琐碎日子,不经意地成了永恒。

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这样没有底线地爱你,缠绕你,让我快乐而耻辱。

穿着一身铠甲走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总能感到你近在咫尺。然而,当我伸出手想触摸你,你又如云烟般消散了。我到处找你,却哪里都没有你。这里没有,商店里没有,钟楼上亮起的彩灯里没有,大雁塔唱歌的喷泉里也没有。

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在书讯里看到西娃的新作——《我把自己分成碎片发给你》。看着标题,就泪雨倾盆。我还是那么爱哭的小女孩,没有像你那样,如愿长成不动声色的大人。

昨天下班回来,我煮了百合莲子薏米粥。满满的一大锅,软糯鲜美,配上手撕莲白和凉拌西兰花,美味得无与伦比。可惜你吃不到。有点可怜你了。

上周从花市搬回来的茉莉开花了,莹润素净的小花,吐着幽幽的香气,整个房间都跟着摇荡起来了。遗憾的是,春天的花,夏天的花,秋天的花,都开不过我心里为你种下的花。

你的生日快到了。我不喜欢冰凉的珠子、链子,也不打算给你买件衣服,等你穿上两年,便当作破布一样丢掉。我想花心思亲手做一件礼物送给你。虽然在宇宙触及不到的无边虚空中,万事万物都微不足道,可我还是祈盼你能拥有独一不二。

无论我多么努力,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幻梦,彼此终将退回陌生。我加上你,两个人并不等于我们。

如果爱你注定是个错误,愿我没有白白受苦。

还敢再要求更多吗?我不贪心了。

晚安。做一个有你也有我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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