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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住在山脚下木屋里的阿蘅往火塘里添了把松枝,铜壶里熬着的接骨草咕嘟作响。
屋内,热气腾腾。青烟缭绕时,一幕十年前发生的事慢慢浮现在阿蘅的脑海。
那一日,也是个同样暴烈的雪夜,她就是在这样的风雪里,捡到了那只通体雪白的狼。
那时她才十四岁,刚给病重的爹娘送完葬。白狼蜷缩在她家柴堆后头,后腿被兽夹咬得血肉模糊,暗红的血在雪地上开成凄艳的花。
她看到白狼眼里的无助,不顾害怕,抖着手解开兽夹。刹时,狼牙立刻抵上她的咽喉,可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望进她害怕却又清澈的眼底,终究没咬下去。
她看出了白狼的防备与不安,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你莫怕,这山里只有我们两个了。”说完,扯下孝衣给白狼小心包扎。
从此,一狼一人,相伴在小屋。白狼的伤大好后,总在月圆时对山长嗥。阿蘅知道,白狼要离开了。
于是,傍晚,她给白狼准备了一只野鸡,摸了摸它的头说:“想家就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白狼将头依偎在她的手里,蹭了蹭,表达着它的依恋与不舍。阿蘅低下身,搂住白狼的脖子。其实,她也好舍不得。
那夜后,白狼不见了,小屋又开始剩下阿蘅孤零零的自己。
有天清晨阿蘅推开门,门前堆着三只冻硬的野兔,雪地上梅花状的爪印直延伸到雾霭深处。
后来她上山采药,总觉有影子在树丛间相随。有次遇着狼群,领头的灰狼獠牙都龇到她颈边了,忽然一声悠长的狼嚎自云端落下,狼群竟齐刷刷伏低了身子。
十年后的惊蛰,二十四岁的阿蘅在悬崖边采石斛。春雷乍响时黑熊人立而起,她倒退半步,碎石簌簌滚落深渊。腥风扑面瞬间,白影如闪电掠过——白狼死死咬住黑熊后颈,利爪在岩石上刮出火星。等阿蘅颤抖着爬回崖顶,白狼已躺在血泊里,肚腹豁开尺长的口子。
“傻子……”阿蘅跪在血泥里,眼泪砸在白狼的耳尖上,呜咽着说:“当年就该让你跟着狼群走的。”
白狼忽然睁开眼,金瞳里泛起奇异的光晕。阿蘅眼睁睁看着狼身泛起青烟,竟化作个白衣少年。他心口嵌着块翠色玉佩,裂痕正如她当年包扎的伤口形状。
“拿着。”少年将玉佩塞进她掌心,“二十年后……”话未说完便化作漫天飞雪,玉佩上“山魄”二字沁着血丝。
时光流转,二十年的光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过完。
在山脚下的小木屋里,四十四岁的阿蘅因为前几日着凉无力地坐在炉火前给自己煎药。竹帘被掀开时,阿蘅正对着玉佩出神。
二十载春秋染白了她的鬓发,却让玉佩愈发翠莹透亮。门口的青年背着药篓,肩头落满碎雪:“婆婆,我采药迷了路……”
阿蘅手一抖,参汤泼在火塘里腾起青烟。青年眉间那颗朱砂痣,竟与当年少年眉心伤痕分毫不差。更奇的是他颈间系着红绳,末端缀着半块残玉,与她手中玉佩严丝合缝地扣成满月。
“这玉……”青年解下残玉,“我打小戴着,梦里总见着个白衣姑娘……”
阿蘅喉头发紧。二十年来她守着玉佩隐居深山,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转世之人。
窗外忽起狼嚎,青年浑身剧震,前世记忆如潮水漫涌——白衣少女跪在雪地里为他包扎,狼群在月下为他送行,悬崖边她滚烫的泪落在他逐渐冰冷的躯体……
“阿蘅!”青年突然握住她枯瘦的手,“我回来了!”
冬至那夜,阿蘅在青年怀里咳出血沫。当年为救垂死的狼妖,她以血为引施展禁术,寿数早已油尽灯枯。青年背起药篓要往雪山去,嘴里说着:“千年灵芝能续命,你等我……”
“别去!”阿蘅攥着他衣袖摇头,哀求道:“雪崩要来了。”
青年还是踏进了风雪。他在冰川裂隙中找到灵芝时,整座山都在震颤。雪浪吞没天地瞬间,他恍惚看见白狼虚影笼罩周身。
再次睁眼时,他躺在阿蘅的竹榻上,灵芝完好地揣在怀中,可榻上之人已然冰凉。
山风穿堂而过,案上玉佩突然绽出青光。青年眼睁睁看着阿蘅化作点点星辉,与玉佩光芒交融成白狼模样。巨狼温柔地舔去他脸上冰碴,转身跃入苍茫雪山。
从此,在这座山上的采药人常在月夜看见,两只白狼并肩立在山巅。它们额间的朱砂痣与银丝般的毛发,恰似那年竹屋里,没能说完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