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云腾出一块天,由它聚散
为马让出一条路,任其走远
仿佛一个人只适合于自己的宁静中,练习击鼓
有些时光,在世上,我只想与内心,无悲无喜地共度
我当随喜于这世界有时虽被乱扔一地
大抵始终珍贵似你,在我双手合十之际
哑月如井井更深,时日压草草愈矮
我就想这样,暂时离开自己一会儿
与内心真实的感受小坐片刻
脸微微侧向从前
为你也为秋天
在远方——
马灯照出谁家的热血儿郎
在提着嗓子到处乱唱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
新人已到,车马还乡”
一些注定的事情,曾经浮晃不定
可每到傍晚,便会在人间
悄悄安顿下来
我正肉身平静,不由自主似的
迎风驭马走向某时某地
携着秘密
屏着呼吸
你承诺过的月亮
还是没有出现
我只是衣单天寒地
替你多爱了一夜人间
前世叫一声冤家
今生添一道伤疤
晚安。你睡,我不睡
我就想于静默中,以我观我
想想有我、无我、忘我
哪个最该是我
远在藏北,距离初雪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
无边岁月,正准备偎紧两只半大的棕熊倒头冬眠
拜身体为庙堂,供奉一束星光
把内心当经卷,读出一季炎凉
地球上的某个深冬,我们由彼此熟悉
复归陌生,于同一阵迎面袭来的风中
有些岁月知道众生里有你
比一个人独撑着时间的分量好
有些话搁在心里痛着
比用嘴说出随即被风扔掉好
那是我想起一个人就愿意
为这个人把一生慢慢哭瞎
暮色渐深,及至齐眉
而风转寒,且人久立
倘若今夜,你只身打马过草原
也只是,偶尔路过人间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在
我又何苦驱赶着自己的肉身到来
想起虚掷的时光
睁眼看见黑暗
失忆过半幸福过半
无限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你的眼神在风中摇曳
使星尘归隐、众马深眠
用低垂的夜幕和半幅睡眠
将自己轻轻遮盖 永远遮盖
冻土之上,鹰飞之下
仍会有不止一颗根系完好的枯草
高出整个冬天乃至一世人间,至少三尺三寸
我知道有人能够进入我的梦境
并在梦中把我的灵魂
带去远方旅行
风寒伤身,水寒伤心
大地寒凉动骨伤筋
一个人在天空中种下自己
却在我的命里留下了深坑
向鱼问水,向马问路
向神佛打听我一生的出处
草绿今世真好
花忆前身真好
于芸芸众生之中,被你疼惜地爱过真好
休言生死尚无着落
不妨暂且对秋小坐
这世界,这世界有我不多,无你成缺
在苍杳静好的大地上默坐:谁,最该和我
独对长江之源
人容易脆弱成一声浩叹
风吹雪域格拉丹东
顺便也吹一吹我那谈不上贵重
却也不得不携身随带的一生
身刚刚离开家门,心已在翻山越岭。
浩荡天风裸立于高原
鹰,一座翼展不足两米的肉身天堂
使我仰止如谦卑的羊只
不要到麦草上去
麦草会使坐在上面的人漫无边际
只是猫可以去
猫儿一去就已不再是猫自己
正如我的一次回头
竟复制了一个人的背影
你的四次凝眸
却模糊了我一生的爱情
且添衣拾薪,先独自暖命
任阴晴无定,度世间晨昏
此际,游鱼吹浪,天地寂寂,长花短草依旧逐水而居
但凡事物能有个美好的缘起,无不由于世间有你
你若没在轮回中高低喊我一遭
我咋会赶来世上好坏答应一场
你是非来不可且一刻不肯稍歇的吧
居然也知,行向人间悲欣交集处必会遇我
死是短暂的,生存却漫长
你如果没在世上,我来人间岂不白跑一趟
本来,你的一生我只要一程
你的一程却捎带了我的一生
你看,路尽之后仍会有路
你听,风停之地还是有风
和伞一起等下雨
雨会下吗
蹄迹三两行
闲啸四五声
夏河浴马,临水照命
水睁开水的眼睛,发现你身上实则另有一命
夜宿古格,移灯见月
月照出壁画上斑驳的是我,缺失的也是我
枯荣相济,万物替你应劫入世
时方过午,我当天地完好如初
藏北民谚云:凡是你能拿起来的东西
通常都还会被放下
你就是我记忆中最疼的部分
侧卧在太阳金黄的叶子上
像一捆梦中的光芒
花之芳唇,荣也寂寂
草之腰肢,枯亦无声
闭门加衣,近火暖身
唯愿现世安稳且灵魂深静
而天气将冷
而那马以及无法绕行的所有隆冬
似乎都已等在户外,乍起的风中
以信为马,提灯还家
在晚风与顾盼之间
空着谁的一生
只玉未琢,百石成伤
一念新月,一念斜阳
山奉禅意,水漾天堂
半个莲花,灿若西藏
不愁景色入眼入心,何患人事入缘入命
时至今日,每当想起巴荣峡谷
我便会不由地耸身而起,准备去承接
两肩淋漓的羽翼,而内心深处
则一直侧卧着一段,非静观无以持恒的安宁
适逢海拔正一步步举高我的此行
同时草色在一寸寸推远我的此生
曾经告诉自己:面山你要虔敬,临水你要明澈
即使这条路需要独往,即便这种日暮也曾哭着走过
转经前后,玉软花柔
拉萨河畔,谁的前世
正打算褪去鱼形,弃水上岸
去找自己的今生好好谈谈
冬有落雪静静打坐
夏有江河滔滔诵经
日月星辰皆可观想
鹰飞蛇走都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