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人生是一场悲剧,我们也要快乐的将它演完。
——尼采
我是冲着开心麻花团队而看的《驴得水》,原以为跟《夏洛特烦恼》一样,是一部适合用来放松的喜剧。
影片是前部分也的确如此,笑料不断,全场不时爆发一阵阵的笑声。然鹅,越往后看,越是笑不出来,影片对于人性中丑恶部分的揭露,像是一记记耳光,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这是一部用喜剧形式来表达的悲剧。如果说,《夏洛特烦恼》是开心麻花为了迎合大众而拍摄的商业片,那么,《驴得水》才是开心麻花想要表达的内容。
影片讲述的故事很简单,老校长怀揣改善中国教育落后状况的梦想,和几位老师来到了偏僻穷困的乡村办学。那里条件落后,没有水,于是养了一头驴,一来用来拉水,二来用来编造教师名额,吃空饷。
虽然环境艰苦,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有“污点”,但是他们相处融洽,自得其乐,简单的快乐着。直到教育局派人视察,他们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话。在这些谎话中,在利益矛盾面前,每个人都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老校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老校长心怀一腔热忱,要改变教育落后的现状。面对女儿威胁要告发他们吃空饷时,他一己之力揽下了所有责任,他说:这是我的主意!我一个人的主意!他们都不知情!
他像一位慈祥而智慧的长者,包容着每一个人,给了他们一个宽松的环境。然而正是这位情操高尚,心怀天下,为了中国的教育事业而奋斗的人,面对利益冲突时,暴露了人性最自私的一面。
他默许了一曼去“睡服”铜匠,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允许了裴魁山的贪婪,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亲手剪去一曼的长发,把她祭奠出去,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不惜下跪求女儿撒谎,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了梦想,他牺牲了所有人。可是,那只是他自己的梦想。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或许可以理解为:他的梦想是大事,牺牲他人是小节。
他可以慈祥包容,可以理想崇高,但是一旦触碰到了自己的利益,危及到自己的梦想,就会牺牲一切可以牺牲的人。于是,他离梦想,越滑越远了。
裴魁山:别拿你的道德,绑架我的利益!
他爱一曼是真的。他暖暖的笑着,看着一曼歌唱。他说:我喜欢你,我想娶你,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爱一个人,就是你对未来的规划里,有她。他说:咱们去西南联大。
他恨一曼是真的。他在窗外看到一曼”睡服”铜匠,他的心在滴血。他狠狠的羞辱一曼:你就是个婊子!
爱情无望,他便极尽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之能,去追求自己的利益。一曼面前那个带着一点点傻气的小男人,在利益面前像一个精明狡诈的商人。
他懂得权衡利弊,他懂得及时止损,他冷静的可怕。在任何条件下,他都懂得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并且捍卫它。为此不择手段,不惜出卖牺牲自己的同伴。
他把所有的道德,都看做是你的道德。道德,是你的;利益,是我的。所以:别拿你的道德,绑架我的利益!
周铁男:你知道子弹从脸上擦过的感觉么!
他正直率真,他豪气冲天,他不畏强权敢于仗义执言。他暗恋着佳佳,却不敢表白,就像隔壁的那个阳光大男孩。面对着枪口,他说:谁敢从我这里过去!可是,一声枪响,子弹擦着脸庞飞过之后,一切真相揭露了。
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泣不成声的说:求求你,求求你别开枪!求求你,求求你……
原来,正直率真是因为冲动鲁莽;豪气冲天是因为少不经事;不畏强权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强权;敢于仗义执言是因为他从来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在反抗什么,为什么反抗。只是凭着一腔热情的一味的无脑对抗,那是愤青。
他目睹了一曼被强奸,却不敢制止。他对佳佳说:你知道子弹从脸上飞过是什么感觉吗?我以前不比你横吗?佳佳。有用吗?我告诉你,当你被人拿枪指着头的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人了。
那一枪,熄灭了他的热血,打破了他的原则,摧毁了他的意志;那一枪,让他卑躬屈膝、俯首帖耳、唯命是从。更可怕的是,他还要用谎言自欺欺人:我现在忍辱负重,先打入到他们内部,等有一天我……。这个笑话一点不好笑。
那一枪之后,其实周铁男已经死了。
一曼:我就想活的自在点
塑造的最成功的人物,竟然是个女人。她洒脱,她随性,她忠于自己,她慵懒的妩媚着,她对自己的身体有绝对的主权。
她跟男人上床,不为金钱权利,不因孤独寂寞,更不屑于爱情,只是因为:我就想活的自在点。
她坦率的让人惊讶:我就是放荡,我喜欢这样,我愿意。她跟这个男权社会格格不入。
然而,每一次需要时,她总是默默的最先让出自己的利益。
面对她一次次的牺牲,她所仰赖的群体却亲手把她推上了祭台。因为她没有太多的欲望,因为她太容易自我牺牲,更是因为她太过渴望认同和包容,以至于误以为自己跟找个群体融为一体了。
其实,他们不是一种人,那些人根本不配。她一掌接一掌,绝决的狠狠的抽在自己脸上,也抽在了我们脸上。
她是如此渴望自由,却被任意凌辱践踏,最终举枪自尽。她是死于群体谋杀。
但是,我更愿意换个说法:通往自由的路途过于遥远艰辛,她却没有强大到可以走完这条路,所以,她放弃了。
佳佳:如果这一切只是这么过去的话,只会越来越糟
她只是一个孩子,带着孩子的纯真、孩子的固执,孩子世界中的黑白分明。她认为驴棚着火了一定要救火,她不懂其实驴棚烧光更简单;她认为驴得水的死是因为自己没有去救它,她不懂其实自己无法扭转事情的发展;她认为周铁男一直是周铁男,她不懂利益面前人是会变的。
最终,佳佳也变了,尽管为亲情所迫,她还是撒谎了。她哭着说:这不怪你们。
是不是,所有的长大都是从谎言开始,是不是,所有的成熟都是从虚伪开始?是不是成长的痛苦,就是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是有很多灰色地带?是不是成长的代价,就是接受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象中的美好?
佳佳去了延安,那理想中的净土。可是,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铜匠:有教无类,人人都应该接受教育
憨厚、质朴、善良、本分,这些美好的词汇都是用来形容没有被教育的铜匠的。他如同一块尚未开凿的璞玉。
几位教师,不由分说的上来就是威胁、哄骗、睡服,无所不用其极。一通教育感化之后,奇迹出现了--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
他们以知识为药引,用欺辱轻视做辅料,诱发了铜匠内心最深处的恶,成为了剧中最彻底的人渣。
他说:我曾经见过这里的一个铜匠,他很本分,可就是因为从小没受过教育,就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被人利用,被人利用完了还指着鼻子骂。我希望他的后代不要想他一样。
接受了教育的他,有了知识做借力,终于有能力将他受过的屈辱,成倍的报复回去,如同《狗镇》中的女主。
没有屌丝逆袭的大快人心,没有报复成功的普天同庆,而是感到深深的悲凉。更可悲的是,铜匠将所有人的丑恶嘴脸展现的淋漓尽致,把人性中的恶,血淋淋的展现在观众面前。
一个人的恶,或许有偶然因素;一群人的恶,必然有其共性,比如人性中恶。这种认知让人不寒而栗。
铜匠老婆:你们才是牲口!
还好有她女神一般的存在。这个丑陋、泼辣、粗鄙的女人,从始至终从未改变。
她对铜匠的呵斥,从未改变。哪怕铜匠已经成为了“吕得水”老师,她依旧扯着嗓子喊:铜匠!你胆子大了?!
她对铜匠的维护,从未改变。哪怕铜匠背叛了她,她依旧不允许别人辱骂自己的男人:你们才是牲口!
就连她的体位,也是“这么多年换过姿势么?”
尽管她丑陋,可是她善良,她没有伤害任何人;尽管她泼辣,可是她单纯,她只是坚决维护自己的利益;尽管她粗鄙,可是她不懦弱,她不妥协,哪怕是面对枪口,她也选择将枪夺过来。她是唯一这么做的人。
可是最终,铜匠还是走了。
最后:这一切只是这么过去了
这是一部荒诞剧,因为我们知道,它讲的都是故事。
这是一部悲剧,因为我们知道,它讲的都不是故事。
这部剧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你看。每个人在利益冲突面前都丢掉了自己曾经最宝贵的东西,暴露了人性最丑恶的一面。
或许我们都终将变成自己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