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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叶侠刚进门,坐在门口沙发上的公公抬眼看见她手里的快递,张嘴就是一句:“成天从网上买东西,我就没见你在网上买过几样好东西!给你说网上没有好东西,还成天败家!”
搁以往,叶侠不会多睬他,但今天,她忍不住。
“我没买过几样好东西?那你身上穿的、脚上踩的、平时用的,都是哪儿来的?我花自己的钱,你成天嘟嘟囔囔,烦不烦?”
公公耳背,只看见她嘴动听不见说了什么,正要争论,叶侠几大步进卧室关了门。
她心里窝着气。刚带孩子在小区门口玩时,她接到丈夫魏祥单位的电话,说单位有事,联系不上魏祥,请她尽快联系务必让魏祥去一趟。
叶侠立刻打电话,打了几十个,同事、朋友、亲戚问遍,到现在仍然没有魏祥的消息。
单位的电话过来催,叶侠说明情况,表示自己还在继续联系,出于担心,她问到底有什么事?
单位说,办公室进贼了,偷了七八台笔记本,实物价值是一部分损失,最重要的是电脑里的各种数据。
“你是他媳妇,怎么你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电话里,领导很不满意。
2
叶侠相当郁闷。
吃过午饭,魏祥说要回单位加会儿班,对丈夫的工作,她一向鼎力支持,没多想就放行,谁知道能出这档子事。
魏祥的同事、朋友和亲戚,都说下午没见他,电话再打都是无人接听,到底去哪儿了,真真急死人!
叶侠有几分钟想过魏祥是不是出/轨了,找相好的去了,眨眼间,她自己先排除了这个想法。魏祥从外地回总公司一年多,她从来没发现过任何类似出/轨的迹象,而且打从她心里,也不愿这么想。
然后她又想,不会是在哪儿出了什么意外吧?车祸?被劫?被杀?
越想越担心,越想越郁闷。
客厅里传来公婆的争吵声,老俩口这两年越发能作,越老越小,越老越任性,凡事只顾自己,从不会替子女着想,以前碰到他们吵架,叶侠都会第一时间跑出去劝和,但今天她实在没那个心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侠躺在床上边拍孩子边眼睛不眨地看着手机,心情越来越焦躁,像蓄了一堆火。
唉!老公不让人安心,老人不让人省心,孩子处处让她操心,有时候,她问自己,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吗?何必呢,如果这样过后半辈子,还不如一个人带孩子过算了。
有时候她真想搬出去算了,把公婆留给魏祥,也让他尝尝那些滋味。
百回千回,最后又都算了。
怎么说呢?小说电视剧看过不少,中年妇女的家庭生活,好像都是这样大同小异吧,再高雅再有钱,躲不过一地鸡毛。
魏祥这个人,虽然有时嫌自己唠叨,但总体说来,脾气好,而且,给家给她给孩子花钱还是挺舍得的。
如若离婚,依她的年龄和情况,和父母家人的想法,必会劝她另找,还不是重复这种日子,她和魏祥,起码走了十几年,是结发夫妻,有亲生孩子,就凑凑合合继续过吧。
想着怨着,电话响了。
一个女人打来的。
3
是魏祥的下属小聂。小聂说领导着急了,让再催催,叫魏祥无论如何都去趟公司,派出所的同志正在侦察现场、看录像,还等他去解释呢。
小聂告诉叶侠,根据监控录像看,今天下午,全公司只有魏祥和小偷进出过。
据楼下的保安说,小偷是跟着魏祥先后上楼的,保安问小偷干啥呀?小偷说,他是拉货的,前边那个人叫他上去帮忙拿东西,保安一时大意,没再多问就让人上了楼。
下楼时,小偷先出来,提着两个鼓囊囊的包,保安问“是什么东西?”小偷说那个人让搬的,他马上下来给他们解释。
正好有人问事,保安被一打岔,就这样,七八台笔记本在眼皮底下,被人带出了公司。
损失比较大,时机那么巧,领导不禁怀疑,魏祥和小偷,该不会真有什么猫腻吧?
必须让他回去当面解释。
叶侠去过魏祥公司,知道他们办公区有两个办公室是开放性的,没有门,她问小聂,丢电脑的是哪个办公室,果然,和魏祥不在一个办公区。
事情很明显,魏祥上楼时被人看见了,假借给他送东西上楼踩点,没想到电子门没锁上,小偷趁机而入,观察到另一个办公室没人,笔记本电脑全大咧咧摆在桌子上,不顺手牵羊才怪?
虽然监控拍得清楚,但人海茫茫,凡干这种事的都是老手,团体作案,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想把电脑找回来,估计难!
在小聂的暗示下,叶侠听明白了,出了这种事,肯定得有人承担责任,作为当天唯一进出公司的员工,魏祥当然是重点调查对象。
4
叶侠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正准备出去亲自找魏祥,魏祥的电话过来了。
他说他已经知道了单位的事,正往单位赶,但他需要叶侠配合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和我一起去,就说我下午是受你所托帮你表妹买结婚礼物去了,手机不小心摁了静音。”
叶侠心里有点凉,她的确有个表妹下周结婚,也的确要送礼,但魏祥早和她商量好不买礼物封个大红包,怎么突然又提这茬?
忍着突如其来的心慌叶侠问:“那、你下午真买礼物了吗?东西呢?票呢?有吗?”
“哦,我这儿有一件,到时你就说是你让买的就行;至于票、这样,你就说不要票折扣低,所以没让开票!甭问了,赶紧先出门,我在地铁口等你。”魏祥挂了电话。
警察们把从监控里调出来的那个人用系统内网一比对,发现是个惯犯,流窜作案,于是,对魏祥只是照规定程序进行了询问。
魏详说了自己下午的行程,叶侠从旁进行辅证,魏祥的嫌疑很快得以消除。
回家路上,气氛沉闷,两人都在想心事。
魏祥是在琢磨,该怎么给妻子解释,叶侠心里,却已经在想“是装不知道,还是吵架、闹离婚?”
她心里明镜一样,魏祥,百分之百,这一下午,都是和女人在一起。
5
回到家,魏祥给叶侠说,一下午他只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离公司两站路远的咖啡馆,和一个从上海过来的老同学喝了两杯咖啡;
“男的女的?”
“男的女的有关系吗?——嗯、女的。”
第二个是一家服装店,老同学在这家店买东西时得了几张优惠券,因为马上要离开用不上,索性给了他,他想着不如买点东西。
“优惠券你用了?”
“嗯。”
“就买的刚才那个东西?”叶侠指的是刚刚在警察面前当佐证用的那个“给表妹买的结婚礼物”。
“真没开票吗?”她抚着礼物问,“看样子挺贵呢!”
“给你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魏祥不耐烦。
他在心虚。既然一切都有出处,都对得上,有人证,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去作证?叶侠心里存了疑问。
她有疑问,脸上自然就时时带出来,魏祥心里有鬼,不自觉地就想解释两句。
每次他解释,叶侠都侧耳细听,但她的心里越来越凉。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魏祥和他爸妈都发现,叶侠变了。
除了孩子,她不再关心他们一家三口的任何事,见面一个笑脸都没有,他们若有微词,她就定定地、淡淡地看着你,直看得你心里发毛。
公婆吵得再厉害,在小区里再惹事,人家找上门来又吵又骂,叶侠也不管,卧室的门关得紧紧的——以前她可不这样,一听到动静就会跑出来陪笑劝和;
而魏祥,回来得再早再晚,周末加班还是不加班,出去还是不出去,她都不多说一句,来来回回,视他如空气。
魏祥很快感受到了压力。
6
以前,家里的事,大大小小,老人孩子,都是叶侠一手处理,不管是给人赔情道歉,还是为赔偿金讨价还价,抑或带老人上医院,都是叶侠全权负责,从不打扰他,但现在不了。
短短两个月,物业的电话他接了四次,都是他爸把人家业主放在室外的东西擅自拿走,人家找上门还梗着脖子不还,官司打到物业,物业说:“你媳妇说她管不了,让找你这个亲儿子!”
处理完外边的事,家里又炸锅。
他爸嫌他给人赔情道歉丢面子,说在这儿受气了要回老家,他真拿出手机买票,他爸又说“给你把娃带大了要赶我们走!”弄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隔三差五说头疼头晕,三天两头要上医院,魏祥请假的频率大大增加,领导大为不满。
魏祥冲叶侠发火,他一句:“你身为一个女人、一个媳妇——”还没说完,叶侠就甩了杯子。
她冷冷地看着魏祥,说了一句话:“这么多年,我就是这么过的!你记住,我对你父母好,愿意照顾他们,忍让他们,是看在你对我好的份上,你对我不好,我何必忍他们!”
叶侠不管家、不管公婆,生活费、零花钱倒是照样向魏祥拿,魏祥不嫌这点,他反而觉得这点让他心安,妻子向他拿钱,说明她还想把日子过下去,暂时没离开他的打算。
但妻子的其他表现又让他有种风雨欲来、激流暗涌的不安。
事后,他又解释过不止一次,每一次,急切处,他手舞足蹈,妻子只会疑惑着说一句:“你这一块儿和上次说得不一样——”他就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顿时哑口。
当然不一样。因为本来就有鬼。
咖啡馆和在服装贸店是真的,问题是和他一起在这两处的两个女人的身份。
在咖啡馆和他喝咖啡的是他的老同学,初恋情人,刚离婚,回老家来疗伤,见面之前俩人私下已经聊过多次,都对当年的小美好念念不忘。
那天他之所以去,也是想看看昔日的恋人是否仍美好如初,结果却让他大倒胃口。
恋人依然美貌如昨,行事作风却大不同从前。从前羞涩得牵个手都能红大半张脸,现在呢,光天化日就敢在桌子下用脚勾自己的小腿。
这种女人太疯狂了,眼里的欲望遮都不想遮,一旦染上很难甩脱,魏祥不想沾。
喝了两杯咖啡,借故告别。
第二个是关键人物,服装店的老板娘,他一次谈业务偶然认识的红颜知己,理想型,有事业,有魅力,有思想,有追求,不纠缠,不图名,不图利。
魏祥和女老板吃过几次饭,截至目前他们并未真的怎样,他就是嫌家里孩子哭、老人吵、妻子啰嗦,心烦,想找个安静地儿,找个人,说说话。
前几次都好好的,偏偏那天出了问题。
7
怕有人打扰他和理想型的交流,他故意把手机调到静音装在包里,痛痛快快聊了几小时,心情舒畅地告别离开,刚走出店门,打开手机,就接到小聂的电话。
开始他以为小聂骗他,这丫头是他部门的新人,能力有,野心也大,经过一年多的锻炼,竟然慢慢敢和他叫板,魏祥背后颇为不屑,哼!还不是仗着年轻漂亮,巴结领导巴结得好!
平时工作中,他俩就是面子情,区别在于,他有资历,掌握着小聂年底综合评比的打分大权,临近年底,小聂对他各种讨好、各种撩。
他看不惯这些,一直有意保持距离,没想到,这次被她抓了把柄。
当时他一听公司被小偷偷了,还是跟着他进去的,损失还不小,头就一懵,晕头转向之际,竟然轻信了小聂“先攘外再安内”的鬼话,让妻子出面帮他作证。
现在他明白,自他听从小聂的主意给妻子打电话的那一刻,他就掉入了一个陷阱。
想想吧,如果不找妻子帮忙,直接请老同学和老板娘作证,也能证明他的清白,即使事后传到妻子耳里,要费一番力气和妻子说明白,但是他可以说,人家都敢站到警察面前为他证明,岂不正好说明他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哪像现在,妻子的关注点一直盯在“你为什么能在服装店停留两个小时”上?
是他的疏忽,没把两段时间的比例分配好,引起了妻子的怀疑。
他硬着头皮往回拗,妻子说:“呵呵,要是你在回来的路上就和我说实话,只要你和那两个女人没上C,我都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你,但现在,你觉得这还可能吗?”
“那你想怎么办?”他也恼了。心说,如果你真要离婚,那就离!地球离了谁还不照样转!如果想继续过,就别揪着过去不放!
妻子十几天来第一次正脸转向他,说:“你说你和那两个女人都没发生关系,我暂且相信,但我现在没有安全感了。我觉得很受伤。我需要你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既然你的愿望是还想过下去,那你敢不敢写个东西,就说你从现在起保证对婚姻忠诚,对老婆孩子诚实,如有违背,造成家庭破裂,愿意把一切财产转给妻子?你敢不敢写?”
魏祥犹豫了。
写吧,妻子放心了,但是他觉得自己就没安全感了;不写吧,那岂不是说他没自信会对婚姻忠诚、对老婆孩子诚实?真让人左右为难啊!
魏祥在心里骂死了小聂,他再次肯定,这是小聂对他的报复。
怪不得那天之后,小聂时不时就会打趣他:“魏哥,你那天去的那家服装店的老板娘肯定很漂亮吧?啥时候让我也见识见识!”鬼知道她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
魏祥强颜欢笑和小聂打哈哈,他明白这是小聂的威胁和警告——你若考评不给我打高分,我就把你和服装店老板娘背后的故事挖出来,让人们知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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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犹豫着迟迟不下笔,妻子露出讽刺的笑,“你自己都不肯定会不会对婚姻和家庭忠诚,咱这日子还怎么过!”
叶侠彻底撂开手,再不管除孩子之外的任何事情。
不知情的父母还在变着法折腾,大事小情都须他自己出面,摁倒葫芦起了瓢,简直焦头烂额;单位那头还有个小聂虎视眈眈,他这才有体会:之前的平凡多么可贵!
魏祥现在充分体会了现实的残酷,他最近忙得无暇和服装店老板娘联系,人家也不主动和他聊了。
他这才想起来,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而且,为多和老板娘亲近亲近,每一次,他都会在她店里刷卡购物。
至于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呢?不敢让妻子发现,全在他办公室的柜子里锁着呢?之前他还准备哪一天如有需要再送给老板娘呢?
现在全完了,原来,人家是公关社交,纯粹是看上他的钱包。
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呢?
9
思来想去,魏祥最后还是给叶侠写了一张保证书。
他把保证书诚诚恳恳交到叶侠手里时,再次斩钉截铁地告诉妻子,他和那两个女人都没有发生什么关系,他恳请妻子原谅自己这次感情开小差。
通过最近的一系列事情,他已经深深地明白了一件事:
即使找得到新鲜的爱情,理想型的新欢,但想找个像叶侠一样,那么能忍让、能包容、能十几年如一日地悉心对待他、对待他父母、亲友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的亲生父母,他自己都快受不了了,别人又怎么可能来受这份罪!
拿着保证书,叶侠沉默半晌,长出一口气,对魏祥说了这么一段话:
“其实你不明白,这就是一张纸,如果你有信心对感情和家庭忠贞,这就是一张废纸,因为只要你好好的,不出幺蛾子,房子、钱还不都是咱俩的!”
吃过一次亏、一向宽厚的叶侠也变得精明厉害起来,借魏祥写保证书、承认错误的机会,她提出,要想和平,必须和公婆分开住。
叶侠说:“两代人生长的年时代不同,习惯不同,对事物的看法不同,怎么都会有隔阂,我都这个年纪了,也不愿意再为谁屈就自己,分开住吧,给他们租个小房子,虽然开支大,但是心情好!”
魏祥从善如流,他也是被自己爹妈折腾怕了。
老两口当然倍受打击,他们吵他们闹,但这一次,任何手段都掰不回儿子决定分开的心。
分开住了大半年,老两口决定回老家自己住,儿媳妇虽说无情,但每月的生活费和零花钱总是按时足额给,近三千块钱,回老家,能过一个相当不错的生活,等他们年纪大了,在农村,雇个保姆也有富余。
公司偷窃事件发生约一年后,叶侠终于过上了曾十分向往的、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她心里清楚,这只是一次阶段性的胜利。婚姻的路道阻且长,各种情况都可能随时出现,虽然写了保证书,并不是说就给婚姻上了保险,万一又出现之前的情况,一张保证书,根本不足以保护她和孩子的利益。
与其如此,不如暂且蛰伏,接受该接受的,忘记该忘记的,悄悄蓄力。
如果男人不背叛,就是给自己增加附加值;如果男人背叛了,自己也有随时转身、重新再来的勇气、和能力。
那才是持久性的大胜利。